第三十七回 玉蟬金蝶(2 / 3)

這些時日之中,徐元平不但武功精進,而且已體悟到《達摩易筋經》中上乘的吐納心法,長長吸兩口氣,立時心靈空明,一塵不染,耳際間響起了此起彼落的呼吸之聲,似是所有的人都在運氣調息。

徐元平又舉步向前行去,這時,他的腳步飄逸異常,舉重若輕,聲息全無,眼力也隨著增進了甚多,隻見群豪大都凝神而立,運氣調息,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他穿越群豪而過,眨眼間到了易天行的身側。

易天行左臂輕輕一伸攔住了徐元平,低聲說道:“徐世兄不可躁進。”

徐元平道:“為什麼?”神色一片不服之氣。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這墓中主人,已經傳出了話,要咱們等待片刻。”

徐元平冷哼一聲,道:“你一向自視甚高,怎的此刻這般聽人的話?”

易天行道:“在下對這古墓主人,心中極為敬服,深信他不會謊言相欺……”

說話之間忽聽一個細微但卻甚是清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在一盞熱茶工夫之內,生死門即將大開,美女迎賓,佳釀待客……”,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諸位來的這般迅快,倒出了老夫的意外,可見中原武林道上,果然不乏能人。老夫因一時錯估了諸位之能,以致準備不及,慢怠嘉賓,尚請原諒。”

徐元平一皺眉頭,道:“這是什麼人?”

易天行道:“聽他的口氣,自然是這古墓中的主人了。”

徐元平豪氣忽發,朗朗一笑,道:“咱們這樣多人,難道就真聽他的擺布嗎?”

易天行道:“徐世兄這份豪氣,實叫在下佩服。咱們如能鬥倒這古墓主人,隻餘下你我之爭了,風雲際會,百年難逢。你如再把我鬥倒,當可輕而易舉的取得天下盟主之尊……”

突然一聲大震,打斷了易天行未完之言,兩盞垂蘇宮燈,飄飄而出。

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了出來,道:“老夫已大開生死門,迎接貴賓,入門之前,諸位必得先知老夫的兩大戒法,迎賓美女,個個嬌豔絕倫,但她們卻是寸鐵未帶,決不會暗算諸位,十丈花廊,要全依定力渡過,諸位如自信不為美色所迷,盡管大步而入,萬一定力不堅,為那些美女容色所亂,盡管各擇所好,享一番閨房之樂,哈哈……哈哈……”,一陣大笑過後,那聲音重又接著說道:“但諸位決不能隨便出手傷害她們,一人違約,全體處死,老夫也不再和諸位相見了,立時便將開動機關,放出十萬毒蜂,三千條毒蛇,熄去室內燈光,讓諸位身受蜂蜇、蛇咬的味道,諸位雖然個個身負絕學,但身處十丈通道,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也實難施展手腳,和蜂蛇抗拒,此為一戒,幸望諸位守記,免得一己誤眾。”

那蒼勁的聲音一頓重又傳了過來,道:“過了十丈花廊,諸位將又見到生平難遇的奇幻景色,奇物、珍寶,美不勝收。那些奇物珍寶雖是老夫準備好的禮物,但卻隻能整收,不許零取,待老夫和諸位見麵之後,諸位中或將有一人是那奇物珍寶的主人。如若有人擅取,諸位即將全體代他受過,老夫便要采取殘酷手段對付諸位了……”

易天行氣聚丹田,高聲說道:“什麼殘酷手段,不知可否先行一告,使我等提高戒心?”

但聞一陣悠長的笑聲,傳了過來,道:“老夫將開動機關,把諸位困在一座堅牢的石室之中,放出迷神毒煙!使諸位神誌受那毒煙所傷,自相殘殺而死。”

易天行道:“這方法的確夠毒夠辣,在下也相信你確有那迷神毒煙。兩大戒法,我們完全答應遵守,如有人擅自違犯,不用你出手懲罰,我們自會群起而攻,自行處決。”

那蒼勁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很好,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聲音突然中斷,那停在壁間的巨大棺木前端,忽然自行開裂。

群豪凝目向裏望去,隻見裏麵燈火通明,人影閃動。

神丐宗濤一皺眉頭,道:“咱們可要從棺材中走過去嗎?”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兄弟走在前麵就是。”一矮身,大步向前走去。

群豪隨在易天行的身後而行。

這巨大的棺材裏麵,竟然是一條四五丈長的通道,走完通道,景物忽然一變。

隻見一座紅色的門樓之上,寫著三個鬥大的金字:“生死門”。

紅門裏麵,是一座廣大的庭堂,燈火輝煌,美女羅列,狀極恭謹。

易天行抱著那長眉老人的屍體,大步而人,高聲說道:“諸位姑娘,請讓去路,別讓血汙沾了你們的素手羅衣!”

那些垂首女子,分穿紅、黃、藍、白、黑、五色,距離間隔,亦似有著一定尺寸,五色繽紛中隱隱排成了一個“死”字。

突然間,一聲鑼鳴,所有的垂首女子,忽的一齊抬起頭來,嫣然一笑。

群豪目光一轉,果然發覺這些女子,一個個容色絕世,櫻唇輕啟,笑容如花,眉目傳情的媚態橫生,果然是風情撩人。

易天行回顧了群豪一眼,笑道:“諸位如若自知定力不足以走完這十丈花廊,最好是閉上雙目而行,有道是眼不見,心不煩……”,說話之間,那排列的美女,突然開始緩緩移動。

群豪早受警告,心中早有了準備,眼看那排列的美女,個個容色絕倫,趕忙運氣調息,盡量保持內心的平靜。

但見那緩緩移動的美女,速度逐漸加快,交又穿錯,身影亂閃。

易天行自恃功力深厚,不為美女容色所動,一麵流目四顧,一麵縱聲大笑,放步向前走去。

群豪齊齊隨在易天行身後,向前奔去。

但見那疾轉不息的美女,紛紛向兩側讓去,一麵脫去身上衣服。

片刻之間,所有美女身上的衣服,盡皆脫去,玉臂粉腿,布成了撩人綺念的肉陣。

易天行重重的咳了一聲,高聲說道:“你們的主人,已傳出了話,不許在下等傷害你們,但諸位亦不能攔擋我們的去路……”,他縱聲大笑一陣,又道:“各位姑娘盡可裝模作樣,做出嬌媚的神態,也可使我們大飽一次眼福。”

說話之間,那羅列的美女,已排成了一座陣圖,每人保持著一定的間隔距離。

隻聽一個嬌柔細細的聲音,說道:“諸位請從我們之間,穿行過去。在你們行進之中,她們將以美目巧笑傳情諸位,嬌軀秀色,任君選擇……”

易天行看去,那些排成陣圖的美女,一個個俏目流轉,神情間,流露出一種異常渴望之色,那神情確有著一種撩動人心的嬌媚,不禁心頭一動,回過頭去,說道:“這些美女,不但美豔,而且還似服了一種藥物,哪位如自知定力不足以克製心中欲念,最好是閉上雙目,依借雙耳,跟隨著前人腳步而行。”

說罷緩緩向前走去。

神丐宗濤哈哈一笑,道:“老叫化從未享過這等眼福,今日一見,縱死何憾!”

舉步隨在易天行身後而行。

丁玲突然加快腳步,走到徐元平身側,低聲說道:“這些女子,雖然個十美豔,但和那南海紫衣少女相較,何啻大巫小巫,你隻要一心想著那紫衣丫頭的容貌,就不會被這些女人誘動心神了。”

徐元平生平之中,從未見過這等場麵,心中驚奇交集,不自覺的多望了那些女人一眼……

直待聽到丁玲相誡之言,才趕忙收斂心神,舉步向前行去。

初走一段,群豪都尚未覺出什麼,但走了一段之後,漸覺不對,隻覺一陣陣女人的幽香撲鼻沁心,心中逐漸把持不定……

粉光肉色,陣陣幽香,已足以令人意動神馳,心旌搖蕩,何況這些裸女又開始發出一陣銷魂蕩魄的笑聲。

刹那間群豪耳畔俱是一陣陣輕輕的喘息,呢喃的囈語……仿佛是發自喉間,仿佛是出自丹田,又仿佛是發自鼻端。

群豪縱然能閉起眼睛,屏住呼吸,但卻萬萬無法閉起自己的耳朵。

於是本已閉起眼睛、屏住呼吸的人,聽到了一陣陣蕩人心魄的聲音,也忍不住將眼睛張開。

易天行回首一望,但見許多人麵色已變為赤紅,目中也有了異樣的神色,有的人頭額之上,甚至已沁出了粒粒汗珠,但都咬緊牙關,克製著心裏的欲念。

這其間平日行為放蕩之人,反而較易把持,隻因他們所見已多,經曆也多,而那些一生梗直,不近女色之人,驟然落入這溫柔陷阱,卻反而五內如焚,不能忍受。

突聽一聲大喝,湯萬裏一撩長須,閃電般抱起了一個裸女,向後狂奔而行,隻聽那女子放蕩的笑聲,隨著湯萬裏的步履遠去。

易天行暗歎一聲,喃喃道:“想不到這樣一條漢子,終也逃不過色字一關……”

語聲未了,隻聽身側有人接口道:“他雖然沒有逃過此關,但此刻卻已由世上最痛苦之人,變為世上最快樂的人了。”

易天行雙眉一皺,轉目望去,隻見查玉雙舉緊握,全身顫抖,目光有如餓狼般盯在一個裸女身上。

易天行大喝一聲:“咄!”隨手一掌,拍在查玉後背。

查玉身子一震,呆了半晌,俯身道:“多謝前輩。”

他跟在易天行身後,大步向前走去。

裸女之陣,雖不甚長,但其中途徑,卻是彎彎曲曲,群豪步履沉重,走了許久,還未走出,隻覺自己生平所經的途徑,再無這般艱苦漫長。

但聽易天行大喝一聲,縱聲高歌起來,歌聲高昂,音節鏘鏘,有如金石擲地,震蕩人心。

群豪精神俱都一震,不約而同地挺起胸膛,踏著易天行歌聲的節奏向前走去。

宗濤一腳踏出這溫柔魔陣,便當頭向易天行一揖,朗聲道:“老叫化一生未服過人,今日卻要向你一禮,隻因老叫化一生閱人雖多,卻未曾見到你這樣的人。”

易天行歌聲不絕,麵上卻微微露出了笑容,片刻間群豪俱已走出。

查子清仰天噓了口氣,道:“好險……”

易天行正色道:“色字一關,你我雖然僥幸渡過,但財字一關,隻怕較色字尤險,常言道:人為財死,各位切莫忘懷了。”

一麵說話,一麵當先走去。

轉過了一個彎子,跟前突然一亮。

一行長長的垂蘇宮燈,高高的吊在通道頂上,光耀如晝。

通道兩側突出的石板上,擺滿了玉石古玩,金銀珠寶。

愈向前走,擺設愈是名貴,大都是罕見的珍貴之物,每一件都足以打動人心。

易天行一麵觀賞,一麵讚歎,道:“當真是收藏巨富,雖禁宮內苑,恐亦不足相抗。”

楊文堯道:“唉!這些古玩翠玉,明珠珍畫,大都是罕見之物,兄弟耗盡了數十年的心力,到處搜羅,但與此相比,何啻天壤之別,當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楊文堯說至此處,忽然住口不言,大步向前衝去,超越過易天行,搶先進入了一座大庭。

庭中燭光輝煌,可鑒毫發,三四丈方圓的大庭中,擺滿了各種罕見的古玩,珠光寶氣,美不勝收。

忽聞一聲驚叫,道:“啊!玉蟬金蝶!”

沉醉於那燦爛奪目寶光中的群豪,都被這一聲驚叫喚醒,齊齊抬頭看去。

隻見一座特製的木架之上,端放著揚名天下的雙寶,玉蟬通體如雪,晶瑩透明,兩支綠豆般大小的眼睛,卻赤紅如火栩栩如生。

金蝶較玉蟬大了甚多,連同雙翼,足足有一尺多長,不知用何物打成,雙翼薄如紙片,眉目觸須,清晰可見。

這時,已有一人大步行了過去,背手站在那木架之下,雙目凝注在玉蟬之上,臉上的神情變化不定,目光上流現出無比的渴望。

易天行仔細瞧去,那人正是神算楊文堯,想剛才那一聲驚叫,也必是此人所為。

目光環掃,隻見全場中人,除了神丐宗濤之外,大都被那兩件傳誦武林的奇寶所惑,目光中滿是渴求之情。

隻聽楊文堯長長歎息一聲,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千古名言,一點不錯。能得此寶死而何憾?”說完,伸手去取那木架上的玉蟬。

隻聽查子清大聲喝道:“住手。”

楊文堯回頭打量了查子清一眼,冷冷說道:“幹什麼?”

易天行接口說道:“楊兄個人的生死,雖不足惜,但我等卻不願奉陪……”,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你可記得那古墓主人之言麼?”

楊文堯道:“這個………”

易天行不容他說下去,接道:“如若楊兄一定要取,隻怕在場之人,都容你不得。”

神丐宗濤哈哈一笑,道:“楊文堯,你回過頭來瞧瞧?”

楊文堯依言回過頭來,隻見無數道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每人都已運集了功力,蓄勢待發,看樣子隻要自己一動那玉蟬、金蝶,無數的拳掌立時將以排山倒海之勢撞擊過來。

麵臨生死的關頭,楊文堯反而鎮靜了下來,目光緩緩由群豪的臉上掃過,說道:“諸位當真相信這古墓中主人之言嗎?他如存下了殺害咱們之心,就是一個不取,也是難以逃得過他的毒手。”

易天行道:“不論這古墓主人之言,是真是假,楊兄最好別生貪心,懷璧其罪,隻要一取這玉蟬金蝶,在場之人包括兄弟,立時都將生殺人之心。”他微微一頓之後,又接道:

“兄弟承蒙諸位拾愛,擁作暫時領隊之人,現下大體算來,幸未辱命,此時此地,兄弟這領隊之名,也奉還諸位,告個終結了。”一側身,向石門之內行去。

隻聽丁玲高聲叫道:“易天行,快退出來。”

易天行已入門,聽得丁玲呼叫之言,重又退了出來,微微一笑,道:“聰明的姑娘,又想出了什麼花樣?”

丁玲冷冷說道:“大智若愚,大惡若賢,如以你在這墓中的行動看來,當真是叫人難信你是一位身負萬惡的巨凶……”

易天行臉色微微一變,眉宇間突然泛現起一片殺機,沉聲對丁高說道:“丁兄如若再不管教你這個刁蠻的女兒,兄弟可要替你管教她了。”

丁玲格格一陣嬌笑,道:“你可是害怕了嗎?我偏偏要說個明白,我不相信你會在此時此地之中殺了我……”

易天行突然抬手一指,點了過來,道:“不信你就試試?”

耳際間同時響起了兩聲大喝,兩股強厲的掌風,同時湧到,一股擊向了易天行的前胸,一股攔阻他的傷人指力。

群豪定神看去,兩個發出掌力之人,一個是徐元平,一個乃是神丐宗濤,徐元平救人,宗濤擊向易天行的前胸。

徐元平出手雖快,但易天行的動作何等迅快,內力何等強大,右手被徐元平掌力所阻,但指風仍中了丁玲的身軀,隻不過偏離要穴,指風減弱了一些,隻見丁玲的身軀搖晃了一陣,突然向後倒了下去。

丁高身子一側,大步衝了過來,道:“玲兒,你傷的很重嗎?”雙手疾扶,托住了丁玲向後倒臥的身子。

丁玲掙紮著由丁高的懷中抬起頭來,說道:“你想混水摸魚,當先進入這幽暗的甬道中,隱身暗處,借機傷人,以你的功力,暗施算計,自然是十拿九穩了……”

話至此處,突然一陣急咳,痰湧咽喉,雙頰如火,似是有一股悶急之氣,湧塞難出。

丁高黯然說道:“孩子,你當真傷的很重。”輕輕一掌,拍在丁玲後背“命門穴”上。

丁玲猛然咳嗽一聲,吐出一口混有鮮血的濃痰,急急地說道:“你想借這一段幽暗的行程之中,一舉把你心中憚忌之人,完全殺死,然後再放手和那古墓主人一拚,僥幸度過這幽暗甬道之人,不知就裏,隻道你易天行當先為他們開道,心中還對你感激甚深,你已樹立了良好的聲譽,大部分人,都將很自然聽你之命,這辦法很好啊!可惜被我丁玲揭穿了。”

易天行鐵青著臉色,說道:“鬼丫頭當真是聰明的很……”

突然縱聲大笑一陣,接道:“可惜你還有一點沒有想到,眼下情景,已經是進退兩難,向前走生死難測,向後退,死路一條,雖然明知這一段生死路上凶險重重,但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丁玲道:“你不要勉強裝出鎮靜,我已知道你內心中十分惶急。”

易天行緩緩揚起右手,冷冷說道:“你已是氣若遊絲之人,我隻要輕輕給你一掌,立時可以把你震斃掌下。”

就在他舉起右手之時,徐元平和宗濤同時挺身而出,擋在丁玲的前麵。

易天行目光一轉,笑道:“不用我這一掌,她也活不成了。”翻身一躍,直入石門之內。

丁玲突然一挺身子,站起了嬌軀,回頭對丁高說道:“爹爹,女兒就要走了,咱們父女一場,女兒未能為爹爹披麻戴孝,反有勞爹爹為女兒送終……”,說話之間,人已跪了下去,接道:“請爹爹受我一拜吧。”

在這等決別的情景之下,冷酷的鬼王丁高,亦不禁黯然垂淚,伸出雙手,挽住了丁玲玉腕,說道:“孩子你傷在何處?快些告訴爹爹,你為了揭穿易天行的陰謀受傷,在場之人,都不會坐視你傷重而死,孩子,快告訴我傷在什麼地方?”

丁玲淒涼一笑,道:“爹爹不用多費心啦,我知道自己的傷勢……”回目向徐元平望去,隻見徐元平也正蹬著一雙星目,望著自己,滿是焦慮惶急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