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那石門之內傳出來兩聲大喝,一股強厲的暗勁湧了出來。
神丐宗濤冷哼一聲,隨手拍出一掌,內力山湧,硬把那一股湧出石門的暗勁,給硬生生的擋了回去。
丁玲目光移轉,掃視了群豪一眼,扶著丁高的手腕站了起來,痛苦的臉色上,泛現出一抹微笑,舉手對徐元平招了一招,說道:“我已經快要死了,不知你肯不肯聽我兩句遺言?”
徐元平道:“姑娘有話,盡管請說,在下力所能及,無不全力以赴。”
丁玲點了點頭,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要好好照顧我的鳳妹妹……她是個胸無城府,天真純潔的孩子……”忽然一陣急咳,打斷了未完之言。
徐元平道:“姑娘但請放心,丁鳳姑娘已為在下認作義妹,今生一世,我都把她當自己親生妹妹一般看待。”
丁玲異常艱苦地說道:“你一向重諾守信,言出如山,得你一句承諾之言,我死也瞑目……”,忽然氣血上湧,塞阻咽喉,一口氣接續不上,仰身倒栽下去。
丁高伸臂抱住了丁玲嬌軀,急聲說道:“玲兒,玲兒……”
但見丁玲雙目緊閉,麵色白中泛青,人已氣絕逝去。
宗濤黯然一歎道:“鬼穀神女,舌巧心靈,身負詭詐之名,生具兒女心腸,奸詐的仁慈,陰險的善良!可惜天不假年,死得太可惜了。老叫化生平最是敬服此等之人,姑娘你慢行一步,受我老叫化一禮。”
這位揚名武林的風塵豪俠,說完話後,竟然當真的抱拳對丁玲屍體深施一禮。
徐元平想到了丁玲諸多相助之情,不禁泫然淚下,抱拳一個長揖,道:“姑娘對在下施恩良多,恨無一報,竟成永訣,請受我一禮,聊表懷慕。”
群豪想到了丁玲冒死揭露易天行陰謀的豪壯之氣,都不禁疚生內心。這陰謀又是關連群豪的生死,一念動心,個個肅然作禮。
鬼王丁高突然縱聲大笑,道:“玲兒,你死後能得這些武林高人這般崇敬,強過爹爹千倍!榮寵集於一身,埋骨何憾!”
金老二突然長長歎一口氣,道:“可惜那毒老人已然死去,如若還活在人世之上,憑他精博醫道,定可使丁姑娘起死回生。”
隻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那倒未必。難道當今之世,就沒有強過他的人嗎?”
群豪回頭望去,隻見那麵垂黑紗的紫衣少女,在南海門高手擁護之下,姍姍而來。
徐元平、金老二、宗濤心中俱都大喜,不約而同地暗暗忖道:“是了,怎地忘了她了?”
隻因他三人俱都深知紫衣少女之能,仿佛紫衣少女一來,便可挽救丁玲的性命。丁高悲痛愛女之死,別的聲音,他根本沒有聽到。
徐元平一步趕上去,大喜道,“你來得真好,你若不來,我真的要……”
紫衣少女突地頓下腳步,截口道:“我來了你很高興,是嗎?”
徐元平道:“自然。”
紫衣少女緩緩道:“你是因為見到我來而高興,還是隻因為我來了可以救活丁姑娘而高興呢?”
徐元平呆了一呆,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聽紫衣少女輕輕哼了一聲,緩步走了過去,徐元平沉聲一歎,卻見梅娘已站在他身側,輕輕道:“這孩子天資之聰明,遇事之果斷,當今武林,無人能及。但是……唉,她終於還是個女孩子!”
徐元平又自一呆,口中雖未說話,心中卻不禁暗忖:“我自然知道她是個女孩子,難道……”
哪知他心念尚未轉完,梅娘又已接口道:“無論是多聰明的女孩子,隻要她是女子,就免不了有妒忌之心,尤其是對自己最喜歡的人,這是千古以來所有女子的通病,你知道嗎?”
話才說完,她已擦身而過。徐元平木立當地,反複地咀嚼著這幾句話,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
紫衣少女姍姍走到丁玲身旁,眼波四掃,見眾人麵上的悲哀沉重之色,心裏頓覺萬念縈回,暗忖道:“我若死了,不知有沒有人會這樣對我?”又忖道:“她這樣一個女孩子,為什麼會得到這些人的關心?隻因為她肯犧牲自己,去救別人,而我呢……”
眾人目光,俱都瞬也不瞬地望在她身上。隻見她緩緩俯下身去,探了探丁玲的胸口,又把了把丁玲的脈息,再一翻丁玲的眼瞼,然後仰麵凝思,閉口不語。
金老二、宗濤,俱是心性急烈之人,丁高更是關心愛女,三人忍不住地脫口問道:“她可還有救?”
紫衣少女垂下頭,輕輕歎息了一聲,緩緩道:“她已經氣絕,八脈俱斷,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眾人身子一震,茫然立在當地。是因他們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告斷絕。
紫衣少女接著又道:“但是,我雖然無力再挽救她的性命,卻能夠保全她的屍身,我可以使她的屍身永不腐壞,讓你們能……”
話聲未了,那邊突地傳來一聲大喝!
眾人一齊轉首望去,隻見徐元平急步而來,滿麵俱是激動之色,停下腳步後,身子仍在不住發抖,金老二失色道:“平兒,你怎地了?”
徐元平目光有如利刃般望在紫衣少女身上,大聲道:“你……你……你為什麼不肯救她,你心腸為什麼這麼狠毒……”
紫衣少女嬌軀木立。宗濤道:“兄弟,你怎能這麼說話,丁姑娘氣脈已絕,回天乏術,這怎能怨天,怎能尤人呢?”
徐元平大喝一聲:“不是的!”一手指向紫衣少女接道:“隻因她心懷妒忌,妒忌丁姑娘,是以才不肯出手相救於她。”
紫衣少女纖纖的指尖,也起了陣陣顫抖,道:“你……你以為我是……是這樣的人嗎?”
徐元平道:“是不是這樣的人,隻有你自己心裏知道,隻要你夜深夢回時,能問心無愧,別的人自然無法奈何你。”
眾人麵麵相覷,心裏都不禁有些懷疑。那懷疑的心念,便都從目光中流露出來。
梅娘厲聲道:“徐元平,你怎能隨意汙瀆我的孩子。”但是她很明白紫衣少女驕傲而好強的生性,自己心裏,也不能全無疑念,是以說話的聲音,也變的有氣無力。
鬼王丁高突地長身而起,道:“姑娘,隻要你能救活我的孩子,無論要我做什麼,我……
我鬼王丁高寧可永遠聽命於你……”
紫衣少女嬌俏的身子,不住顫抖,她麵上的輕紗,也有如水紋般起伏著說道:“你們都以為我能救得她嗎?”
眾人一言不發,實無異己默認了她的話。
紫衣少女目光一掃,突地仰天狂笑道:“我為什麼能一定救活她?為什麼人人都不能做到的事,你們卻要我做到,我若不能做到,你們便要說我心存妒忌,心腸狠毒。”
眾人俱都一愕,隻見紫少女狂笑不絕,身子卻緩緩向地上倒了下去。
梅娘驚喚一聲,惶急地竄了過去,一把將她抱在懷裏,道:“哎你……孩子你……”,她心情太過激動,是以語不成句。
紫衣少女眼簾半張半合,道:“梅娘……我沒有……錯!”
梅娘緊緊抱住紫衣少女,眼中已有淚光閃動,道:“孩子,你投有錯,總是我錯怪了你。”
紫衣少女淒然一笑,不再說話,良久良久仍無聲息,梅娘道:“孩子……你救了別人,如今……如今有誰來救你……”,放聲大哭起來。
金老二大驚道:“莫非……莫非她……”
梅娘悲泣道:“你們都害了她,她含冤不白,如今已咬碎口裏的淬毒珠,已是無救的了!”
徐元平大邁一步,衝到梅娘身邊,惶然地問道:“她當真的是死了嗎?”
但見梅娘滿頭蕭蕭的白發,不住的顫抖,顯然她的內心正有著無比的痛苦,激動,淚湧如泉。
忽聽一聲暴喝道:“你這凶手……”,呼的一陣杖風,猛向徐元平當頭劈下。
徐元平目光一轉,已然看清是那紅衣缺腿大漢,掄動鐵拐擊來。
他黯然一笑,道:“好吧!我為她償命就是。”一閉雙目,凝立不動。
就在這生死殊途的一刹那間,忽然橫裏伸過來一支竹杖,封架開那紅衣缺腿大漢的鐵拐,說道:“不要傷了他!”
那紅衣缺腿大漢,滿臉激忿,雙目盡赤,但回顧了那出杖人一眼後,卻是不敢發作,氣得臉色鐵青,問道:“梅娘……你這是……是什麼意思?”他氣急之下,連口齒也有些結巴起來。
梅娘緩緩抱起了紫衣少女,道:“姹姹已經死了,你殺了他,姹姹也是難以複生……”
紅衣缺腿大漢望望梅娘懷中的屍體,突覺一股怨恨之氣,直衝上來,怒聲接道:“殺了他亦可略慰師妹在天之靈,你這老氣……”
突聽王冠中大聲喝道:“住口,你發了瘋麼!”
那紅衣缺腿大漢,黯然一歎,滾出來兩行淚水,道:“難道我們對師妹之死,就這樣不聞不問麼?”
王冠中神態亦甚激動,但他涵養較深,強行按製著心頭怒火,說道:“我想梅娘老前輩定有安排,你這般出言無狀……”
梅娘長長歎息一聲,接道:“不能怪他,姹姹之死,連老身也有萬念俱灰的感覺,恨不得殺盡眼前之人,何況他了。”
王冠中淒然一笑,道:“劉師弟雖然衝動一些,但他說的不錯,師妹是受人汙蔑,受不住譏諷,憤而自絕,這筆帳咱們豈能不討?”
梅娘道:“她死的固然含冤莫白,但促成她死亡之因,並非自今日始,這個仇不能自今日算起。”
那紅衣缺腿大漢,縱然大笑,道:“不錯,凡是牽人師妹之死的原因中人,一個不饒……”
神丐宗濤突然冷笑一聲,接口說道:“別說南海門還未必有能一舉盡敗中原武林高手,縱然是有此本領,也不能使她複生,哈哈,哈哈,南海門中人物,原來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
王冠中冷冷說道:“在下聞得神丐之名已久,你可敢和在下決一死戰。”
梅娘道:“不要慌……”,雙目突然暴射出威淩的神光,環掃了四周群豪一眼接道:
“這個仗總是要打,不是我們南海門中人橫屍古墓,就是你們中原武林人物斷魂今朝……”
徐元平突然睜開雙目,望了紫衣少女和丁玲的屍體一眼,長長歎息一聲,黯然說道:
“兩位姑娘之死,論罪魁禍首,易天行首該償命……”
梅娘道:“不錯,第一人是他,第二個該是你了。”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大丈夫愧疚而生,何如慷慨一死,如若你們覺著我應該為死去蕭姑娘償命,在下決不推辭,但如你們殺我之後,再殺易天行,何如先讓我們兩個拚個死活出來,你們袖手旁觀,坐收漁利。”
梅娘道:“你和他有仇恨麼?”
徐元平道:“殺父淩母,不共戴天。”
梅娘突然轉過臉去,望著宗禱說道:“你說我們南海門下,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不知指何而言?”
神丐宗濤冷然笑道:“你既知她口中早含著淬毒珠,為什麼不早些設法取去,直待她碎珠死去,卻大放馬後炮,振振有詞。”
徐元平滿臉通紅,身軀顫動,顯然他心中也有著無比激動,一字一句地說道:“宗老前輩說的不錯,你既然知道她口中早含有淬毒珠,為什麼不設法取它出來。”
但聽那石門之內厲喝之聲不絕於耳,且隱隱可聞掌風傳來,似是那石門之內,正展開激烈的搏鬥。
梅娘輕輕歎息一聲,道:“這就要怪上天賜給她太多的美麗了,她為了保她的清白之身,經以常口含淬毒珠,想不到她竟然忍不下一時譏諷,碎珠服毒。”
片刻之間,死去了兩個絕代紅顏,徐元平觸景傷情,總覺這兩人之死,都和自己有著極大的關係,內心惶惶不安感慨叢生。
梅娘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回過臉去,對王冠中低語數言。
但見王冠中不住的點頭,回身向外走了兩步,陡然回過身來,搖頭說道:“去路遙遠、險阻重隔,我縱能生離此地,也難重返墓中,要走咱們得一起行動。”
梅娘沉吟一陣,緩緩放下那紫衣少女的屍體,道:“你們好好護守她的屍體,老身去去就來。”轉過身子,急急奔去。
她行色慌匆,似陡然間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
丁高緩緩抱起女兒屍體,道:“孩子,這古墓之中,充滿著死亡,爹爹能否全身而退,甚難預料,你生前我沒有好好的愛護過你,如今咱們父女能夠同死一處,我定當好好的照顧於你。”
徐元平突然對紫衣少女的屍體抱拳一個長揖,說道:“姑娘慢走一點,待在下報了父母之仇,再來給姑娘償命。”忽然轉身一躍,竄入那石門之中。
那紅衣缺腿大漢想出手攔阻之時,已是遲了一步。
宗濤哈哈一笑,道:“百裏行程半九十,咱們既然越渡了重重機關,豈能被這段生死路給嚇阻不成。”緊隨徐元平身後,闖入了石門之中,走了兩步,突然又回轉過來,說道:
“這一十三丈行程之中,除了那古墓主人,派遣有高手埋伏之外,還有易天行從中暗施算計,老叫化深望諸位筐夠暫時拋棄個人之間的恩怨,相互支援,共渡此險。”
楊文堯接道:“宗兄言之有理,兄弟全力擁護。”
丁高、查子清齊齊點頭,道:“易天行狡猾無比,如若以一對一,不論鬥智鬥力,咱們眼下之人,隻怕沒有一人是他的敵手,此人既是偽善行惡,專以暗算傷人,咱們自是大可不必和他講什麼武林規矩,合力把他除去,也就是了。”
宗濤欲言又止,長歎一聲,轉身向前行去。
楊文堯目光一掃群豪,低聲說道:“冷兄……”
千毒穀主自從和群豪會合之後,一直微閉雙目,不肯多言,直待聽到楊文堯呼叫之聲,才陡然睜開眼睛說道:“什麼事?”雙目神光暴射而出,逼視在楊文堯的臉上。
原來他一直在運氣調息,他內功基礎深厚,這段時間雖然不長,但已完全調息複原,精神大為充沛。
楊文堯微微一怔,道:“兄弟想和冷兄並肩開道,查兄隨後而行,以他百步神拳,相助咱們,合咱們三人之力,縱然遇上易天行,亦無所懼。”
千毒穀主正待答話,想見梅娘急急奔返,在她身後,相隨著一個長發亂垂的少女,千毒穀主目光一掠那少女,急急說道:“倩兒,快些過來。”
隻聽上官嵩大聲叫道:“倩兒,到這邊來!”
忽見上官婉倩滿臉凝呆之色,目光緩緩由上官嵩和冷公霄的臉上掃過,恍如不識一般,緩步向那石門之中走去。
上官嵩似是看出了女兒神情不對,大聲叫道:“倩兒,倩兒,你怎麼連為父也不認識了。”
但見上官嵩心頭大急,急急的放步衝了過去。
但那冷公霄比他動作還快而且距離又近,身子一側,緊隨上官婉倩身後而入。
楊文堯、上官嵩、丁高、金老二等,魚貫相隨,衝入了石門之中。
石門外,僅餘下了南海門中之人。
梅娘探手從懷中取出栩栩如生的玉蟬,說道:“中原武林道上,盛傳此物能解百毒,不知能否解得姹兒淬毒珠上的毒性?”
王冠中道:“師妹已把藥毒吞入腹中,難道咱們也要把這玉蟬捏碎讓她服下不成。”
梅娘怔了怔,道:“這個我事先例未想到。”
王冠中長歎一聲,道:“梅娘前輩可是因為上官姑娘看到你老人家動手去取玉蟬,是以才下毒手點了她的奇經八脈?”
梅娘道:“不錯!”
王冠中道:“梅娘前輩,你……咳咳,”突地俯下頭去,不住咳嗽。
梅娘歎道:“你不要咳咳,因為我早巳知道你想說的話了,你是要說我手段太過狠心,是嗎?”
王冠中突然抬起頭來,沉聲道:“梅娘,那玉蟬是萬萬不可給師妹服下的!”
梅娘道:“為什麼?”
王冠中道:“這孤獨之墓中,處處充滿了出人意料,詭奇難測之事,有時不禁令人生疑,這整個的古墓,以及所有關於古墓的傳說,隻不過是個騙局,那麼,有關那金蟬與玉蝶的傳說,也……”
梅娘截口道:“也可能是假的,是嗎?”
王冠中道:“正是!”
梅娘長歎道:“我也是生出這種懷疑,是以才遲遲未敢將玉蟬讓她服下,但她毒勢如此,除了冒險一試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王冠中肅然道:“寧可暫保現況,以伺良機,莫要輕舉妄動,弄巧成拙!”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嚴肅,雖非是一個後學對前輩說話的語氣,但卻充分顯露出他對師妹生死的重視與關心。
梅娘思忖半晌,輕輕歎道:“依你……”,她實在也不敢作主,決定這等大事。
王冠中躬身一禮,道:“前輩抱住師妹,在下當先開路!”
那紅衣缺腿大漢濃眉一軒,大聲道:“我來!”
王冠中當先大跨一步,搶在梅娘前麵,進入石門。
紅衣缺腿大漢、和駝、矮二叟,緊隨在梅娘身後而行。
一入石門,立時聽得強厲的掌風,回蕩不絕,隻是聲響都已在數丈之外,顯然前麵正展開一場激烈的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