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南海奇盡(1 / 3)

王冠中忽覺腳下一滑,踏在一方鬆軟之物上,本能探手一抓,隨手撈起一物,原來是一具屍體,不由輕聲一歎,道:“這石道中已死人不少。”

忽見數丈外寒光閃動,緊接著響起了一聲尖叫,顯然又有一人斷送了性命。

梅娘低聲地說道:“冠中,咱們走慢些,讓他們替咱們開道。”

那紅衣缺腿大漢接道:“梅娘高見,咱們免不了要和中原武林高人一拚,借這機會調息養神,也可保存一分實力。”

但聞掌風、拳勁,劃出的嘯風之聲,不絕於耳,但卻凝滯不前,顯然,前行之人已遇上了強大的阻力,一時之間,無法衝過。

王冠中道:“這古墓中的主人,實是不可輕敵,以中原那麼多武林高手聯合之力,竟然是衝它不過。”

說話之間,已然接近了動手之處。

呼的一股拳風,直對王冠中前胸擊來。

王冠中右手一揮,硬接了一擊,左手疾快還擊過去一掌。

內力洶湧,排風擊去。

隻聽神丐宗溶的聲音叫道:“上官兄,咱們阻擋後麵,南海門人,已借機夾擊過來了。”

暗影中響起了徐元平的怒喝道:“擋我者死!”寒光電閃,輪轉在幽寂的甬道之中。

但聞慘叫之聲,此起彼落,似是已有不少人傷在他劍芒之下。

一個蒼勁低沉的聲音,傳入了甬道中,道:“你們既然攔擋不住,那就不要攔阻他們了。”

梅娘忽覺全身一顫,幾乎栽倒地亡,低聲對王冠小道:“冠中,這聲音好生耳熟?”

王冠中道:“晚輩也覺著打些熟悉,好像師傅老人家的聲音?”

梅娘道:“奇怪呀!這幾年來,他一直未離開過南海,哪裏會有時間,經營這一座孤獨之墓呢?”

王冠中道:“師傅之能,神鬼難測……”

忽見幾道日光,幽寂中閃閃生光,攔住去路。

土冠中冷然喝道:“什麼人?”

隻聽衣袂飄拂,那紅衣缺腿大漢和駝、矮二叟,一齊衝了上來。

南海門中之人,一個個內心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把哀傷紫衣少女之死的悲痛,化成了複仇的怒火。

歐駝子首先發難,呼的-掌直推過去。

上官嵩大喝一聲揚掌硬接一擊。

兩股掌力相撞,激漩成風,回轉夾道中。

隻聽梅娘唏噓說道:“如若當真是姹兒的爹在這古墓之中,這孩子就有救了。”

王冠中道:“但願上蒼相佑,小師妹得獲重生。”

隻聽那紅衣缺腿大漢暴聲喝道:“老叫化果然是名不虛傳,再接我一拐試試。”

宗濤敞聲大笑,道:“咱們有得一陣好打,一拐何足為奇。”

但見寒光一閃,上官嵩高聲說道:“宗兄赤手空掌,接他鐵拐,未免太吃虧了,由你來對付駝、矮二叟,由兄弟對付鐵拐。”

宗濤笑道:“上官兄不用客氣,駝、矮二叟以二攻一,上官兄動用兵刃,也不算有失身份。”

上官嵩刷刷兩劍迫退了駝、矮二皇,高聲說道:“駝、矮二叟中原叛逆,昔年兄弟在西北道上獨鬥兩人三百餘合,武功不過如此。”

隻聽胡矮子暴聲喝道:“上官兄少逞口舌之利,今日咱們不見真章,決不住手。”一麵說話,一麵撩衣取出一支鐵筆,揮筆直攻過去。

隻聽一陣叮叮咚咚之聲,筆劍連環相擊數招,幽暗的夾道中,閃起了一串火星。

上官嵩大喝一聲,左手橫掃出一招“橫斷雲山”,右手劍“白雲出岫”,卻疾向那紅衣缺腿大漢點去,口中厲聲喝道:“什麼人傷了我的女兒!”

宗濤心中一動,暗道:原來他是心憤女兒被傷,才要和南海門下正宗弟子動手,老叫化何不成全了他這個心願?身子一閃,避開鐵拐,右手一揚,接了歐駝子的一掌。

兩人交錯而過,迅快的換了對手。

上官嵩和那紅衣缺腿大漢,似是都有了搶占先機之心,劍、拐並舉一齊出手搶攻。

但聞一陣兵刃相擊之聲,劍、拐連續相擊,金鐵交鳴,不絕於耳。

上官嵩雖是用的寶劍,但他的雙劍重量,各達十斤,和一般以輕靈取勝的寶劍,大不相同,既可有一般寶劍劈刺之長,又可以當作重兵刃施用,和人硬打硬接。

這兩人,一個心傷師妹之死,恨不得一舉殺盡中原高手,好替死去的師妹複仇;一個悲懷女兒之傷,恨不得片刻間,製服南海門中所有之人,以迫他們解救女兒傷勢。憤怒熱血,沸騰在兩人的心胸之中,是以,一動上手,立時巧功並出,各極淩厲,兵刃嘯風盈耳、金鐵相擊聲蕩漾不絕,火星閃迸不已。

激鬥中傳過來徐元平的聲音,道:“兩位老前輩暫請住手,那古墓主人已然下令他屬下停手了……”

宗濤疾急的拍出二掌,逼退了駝、矮二叟,說道:“上官兄,咱們不能延誤了時間,早些走吧!”微微一頓,高聲對南海門下各人說道:“古墓主人已下令他屬下停手,開門迎賓。

你們既然存心要和中原道上高手一搏,也不必急在一時,咱們先去見了那古墓主人之後,再動手不遲。”

那紅衣缺腿大漢雖然不願歇手,但卻被梅娘喝止。

神丐宗濤一扯上官嵩的衣袖,道:“咱們走啦!”一齊轉身向前行去。

十幾丈的行程,轉眼已完,出了夾道,景物忽然一變。

隻見一座廣大的敞廳之上,四周滿擺著盆花,八個青衣童子提著長劍,並肩站在靠後壁一座緊閉的紅門前麵。

千毒穀主當先迎了上去,拱手對上官嵩道:“托上官兄之福,令愛在兄弟全力維護之下,有驚無險,安然渡過了那一段死亡之路。”

上官嵩轉眼望去,隻見上官婉倩長發垂肩,站在一側,目光凝滯,滿臉茫然神色,不禁一陣黯然,低聲叫道:“倩兒!”緩步走了過去。

上官婉倩愕然望了上官嵩一眼,茫然一笑,慢慢的轉過身去。

上官嵩心頭一涼,陡然收住了腳步,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恩養二十年,從小帶大的親生女兒,忽然間把他視作陌生路人,這打擊是何等的沉重。

隻聽神丐宗濤低聲勸道:“上官兄,令愛隻不過受人暗算,神智暫時不清而已。隻要咱們能夠離開這古墓,不難替她療好傷勢。”

上官嵩回頭望了宗濤一眼,拭去淚痕,道:“多蒙宗兄指教。”

宗濤回顧了大廳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道:“這倒是一片極好的埋骨之地。”

隻聽易天行高聲說道:“大駕既然下令屬下停手,引我們進入此地,何以遲遲不肯出見?”

隻聽得那兩扇緊閉的紅門,呀的一聲打開,一個身軀矮小,全身黑衣之人,大步走了出來。

這人的裝束十分滑稽,留著兩撇八字胡,手中提一個銀光燦燦的旱煙袋,短褂及腹,長褲拖地,附著那矮小枯瘦的身體,活似一個紙紮人。

徐元平一皺劍眉,回頭對金老二道:“叔叔,這個人可也是江湖上的高人嗎?”

金老二道:“此人我也從未見過,不知是哪路人物。”

隻見那身體矮小全身黑衣之人,身子一個旋轉,靠在紅門左側而立。

緊接著走出一個全身白綾的矮小女人,緊靠在紅門右側站好。那八個青衣童子一齊舉步,走約四五尺遠,又一齊停了下來,手中長劍,斜斜舉起,搭成了一片劍牆。

神丐宗濤冷哼一聲,罵道:“臭排場倒是不少。”

餘音甫落,敞廳中響起了一陣咕哈大笑之聲,一個青衣老叟,背著雙手,緩步而出。

傳誦江湖的古墓之秘,一旦揭穿,而且和傳言大相徑庭,群豪心中都有著一種惘然的期待,個個聚精會神,凝目而視。

隻見青衣老叟宏亮的聲音,響徹大廳,道:“衡山一別,倏忽十載,不知諸位中,還有人識得老夫嗎?”話聲一起,八個青衣舉劍的童子,忽然分退兩側,垂劍而立。

易天行縱聲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中原武林被你一手遮盡耳日,一騙十餘年,當真是高明的很。”

青衣老叟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道:“故弄玄虛之人,並非出自老夫心裁,這還是你們中原高手自相布設的騙局,隻不過被老夫早先發現,借他們的一番心血,和諸位開一次玩笑罷了。”

廳中群豪,大都聽得為之一怔,神丐宗濤目光一掠易天行,道:“除了易天行外,老叫化想不出誰有這等心機。”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宗兄過獎兄弟了,這一次卻偏沒有被你猜對。”

那青衣老叟臉色肅然地說道:“那人現在古墓之中,等一會老夫自然要他出來和諸位相見……”,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這古墓布設精巧,機關重重,埋骨此地,想必無憾。”

易天行臉色一變,道:“你這話,是何用心?”

青衣老叟哈哈大笑,道:“諸位既然到了此地,難道還夢想全身而退嗎?”

易天行回目掃掠了宗濤一眼,欲言又止。

他自知眼下已成群豪之敵,如若和這青衣老叟言語頂撞起來,未必會為群豪支持,故而沉默不言。

楊文堯突然接口說道:“就憑你一人之力,當真想留下我們所有之人不成,在下倒是有些不信。”

神丐宗濤一心想著那布設這古墓之人,說道:“那布設這古墓的原主人既在此處,何不請出一見。”

青衣老叟淡然一笑,道:“這個,先不用急……”,忽然臉色一變,話語中斷。

群豪回頭望去,隻見白發蕭蕭的梅娘,抱著紫衣少女緩步而來。

那青衣老叟對梅娘的突然出現,似是甚感震驚,神色大變,呆在當地。

梅娘亦似是大感意外,幾乎把懷抱中的紫衣少女,摔落在地上。

南海門中人個個臉色肅穆,一齊把目光投注在那青衣老叟的臉上。

場中群豪,大都是久在江湖上闖蕩之人,都有豐富的閱曆,一看南海門下之人的神色不對,立時警覺到這一場古墓騙局中,另有曲折內情。

果然,梅娘略一定神,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

那青衣老叟舉手一拱,道:“梅娘,過去的事,咱們以後再談,此刻群豪中集,哪有工夫談咱們私人之事……”

滿頭白發的梅娘,突然泛生起兩頰紅暈,厲聲喝道:“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剝你之皮,冠中,過來抱著你的師妹……”

王冠中大邁一步,走到梅娘身側,低聲勸道:“老前輩暫請息怒,此時此情之下……”

梅娘似是已激忿難耐,一轉身把那紫衣少女交到王冠中的手中,一頓手中竹杖,直向那青衣老叟衝去。

陡然的變化,充滿了神秘,詭奇,廳中群豪都是有豐富的江湖經驗閱曆,也有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之感。

那青衣老叟似是畏懼梅娘,看她提杖撲來,神色大為驚恐,急急揮手說道:“快些把她擋住。”

八個青衣童子應聲而出,長劍齊揮,結成一座劍陣,擋住了梅娘去路。

梅娘竹杖疾揮,呼的一杖掃去,口中怒聲喝道:“擋我者死。”

隻聽一陣乒乒乓乓之聲,和竹杖相觸的長劍,盡被震蕩開去。

但那八個青衣童子,似是久經戰陣,覺著難以力勝強敵,立時催動劍陣,刹那之間光影交錯,寒芒亂閃,團團把梅娘圍起。

廳中群豪,都知道梅娘的武功甚高,但卻始終無人和她正式動手相搏一場,此刻見她出手,都不禁凝神注視。

隻見她竹杖伸縮,招數變化萬端,淩厲的攻勢中,門戶封閉十分謹嚴。

但那八個青衣童子布成的劍陣,亦有著奧妙無比的變化,雖在梅娘竹杖強猛的迫逼之下,仍能靈活的運轉,激鬥二十合,梅娘仍難逾越雷池一步。

駝、矮二叟和那紅衣缺腿大漢,都已運氣蓄勁,隨時準備出手相助。

激鬥中突聞梅娘一聲怒喝,手中竹杖突然加快。但見杖影翻滾,一片嘯風之聲,那八個青衣童子排成的陣劍,登時被那翻滾的杖影,迫得有些亂了陣腳,穿錯交攻之間,已有點手忙腳亂起來。

揚文堯看得一皺眉頭,低聲對查子清道:“查兄,這老嫗功力如此深厚,竹杖揮掃之間,力如巨浪排空,當真是不可輕敵。”

查子清答道:“楊兄說的不錯,人到了古稀之年,尚能保持著如許深厚的內力,實是難得的很。”

這時,梅娘和那八個青衣童子,已將分出勝敗,梅娘手中的竹杖縱送橫擊,更見淩厲,那八個青衣童子,已被梅娘強猛力攻,由中間截分為二,陣式的連鎖作用頓失,形成了各自為戰之局,再有幾個回合,勢必要傷在梅娘手中不可。

那青衣老叟看出情勢不對,立時轉身向後奔去。

梅娘突然大喝一聲,滿頭白發,根根都豎了起來。竹杖橫擊,生生把兩個青衣童子連人帶劍震得飛了起來,疾衝過去。

那青衣老叟剛剛跑到那扇紅門前麵,梅娘的竹杖,已到了他的身後。

那兩個分列紅門左右,奇形怪狀的一男一女,相互對看了一眼,靜站不動。

似乎是那青衣老叟的死亡,和他們絲毫沒有關係。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刹那的當兒,那青衣老叟陡然轉過了身子,大聲叫道:“梅娘……”

心堅如鐵的梅娘,突然身子一顫,那疾去如電的竹杖,陡然一偏,紮在那紅漆木門之上,深入了兩三寸深。

那青衣老叟老而不修,忽的一伸舌頭,道:“乖乖,這一杖如若紮在老夫身上,豈不要洞穿而過。”

梅娘冷哼一聲,罵道:“你這畜生不如的東西,居然還活在世上!”

那青衣老叟目光一掠群豪,麵不紅,耳不赤地笑道:“托東主之福……”

王冠中大喝道:‘我師傅也在此地嗎?”

那青衣老叟突然一皺眉頭,回顧了梅娘一眼,說道:“這人可也是咱們南海門下嗎?”

顯然這青衣老叟和南海門有著極深的關係。

王冠中察顏觀色,發覺這青衣老叟不但和南海門關係甚深,而且和梅娘還有著十分微妙的關係,當下和顏說道:“晚輩乃南海門下首……”,忽然想到,自己已被逐出門牆,尚未得師傅允準重返南海門下,趕忙住口不言。

梅娘冷冷接道:“我們沒有時間和你說話,東主在不在此地?快說!”

那青衣老叟沉吟一陣,說道:“東主正值行功之時……”

梅娘急急接道:“姹姹命在旦夕,必須早見東主,快閃開,讓我進去。”

那青衣老叟突然低聲說道:“梅娘,你附耳過來。”

梅娘一頓竹杖,道:“你滾開!”大步直向那紅門之內衝去。

青衣老叟大急,右手一伸,突然向梅娘抓了過去,叫道:“不行,梅娘,不能進去。”

梅娘反手一掌,正擊在那人肩頭,立時把那青衣老叟,摔了一個跟鬥,摔出去四五尺遠。

徐元平左手一伸,抓住那青衣老叟右臂,右手戮情劍在他臉上一晃,道:“不要動。”

那青衣老叟本待開口呼叫,但覺寒光掠麵而過,森冷之氣,直透肌膚,立時閉口不言。

滿臉怒容的梅娘,冷冷的瞧了徐元平一眼,道:“南海門中之人,不論犯了何等大罪,都不許別人妄動一指,快放開他。”

徐元平臉上神色屢變,沉吟良久,才緩緩放開那青衣老叟的右臂,顯然,他內心中對梅娘的強淩口氣,大為不服,但又不願和南海門衝突起來,勉強放了那青衣老叟。

這是個十分微妙局勢,群豪之間彼此恩怨糾纏,使南海門中人形成了一種舉足輕重的力量,任何人在這古墓真象尚未完全揭穿之前,都不願和南海門正麵衝突起來。

那青衣老叟被放之後,突然衝到那紅門前麵,正容對梅娘說道:“梅娘,如若東主沒有萬不得已苦衷,豈會讓我出來丟人現眼,你如不聽我警告之言,強行闖了進去,勢非造成終身大恨不可。”

梅娘先是一怔,繼而冷笑一聲,說道:“我永不再信你的話了。”竹杖一撥,推開那青衣老叟,直向紅門之中闖去。

那畏怯的青衣老叟,突然間變的勇敢起來,大喝一聲道:“站住!”縱身直向梅娘撲去。

梅娘怒聲喝道:“你要找死。”回手一掌,拍在那青衣老叟的前胸之上。

這一掌打的結結實實,隻聽那青衣老叟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倒摔在地上。

梅娘忽然長長歎息一聲,凝立不動,那青衣老叟掙紮著爬了起來,說道:“東主,東主一算失……錯……”,忽然兩眼一瞪,重又倒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