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我燕來遲,謝他珠簾卷(1 / 3)

愧我燕來遲,謝他珠簾卷

踏莎行

二社良辰,千秋庭院。翩翩又見新來燕。鳳凰巢穩許為鄰,瀟湘煙暝來何晚。

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時拂歌塵散。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

又一篇《踏莎行》,卻是另一個作者,不像寇公一樣聲名遠揚。在上篇《踏莎行》中我曾說過,詞體的吸引力與誘惑力實在太強大了,連宰相也不能抗拒。細細數來,北宋宰相以詞傳世絕非偶然現象。王安石寫詞,晏殊寫詞,寇準寫詞。而陳堯佐,也有詞為證。

“陳堯佐,他真的也是一個宰相啊?這個名字我怎麼聞所未聞?”讀者們也許會隨之泛起疑問。

不必緊張,不知道他的名字並不意味著你孤陋寡聞。其實,筆者雖在多年前就曾讀到過這首《踏莎行》,很喜歡這首詞,卻總是記不住作者的名字。因為在《全宋詞》中,這位作者隻為我們留下了唯一的一首詞作,好比是汪洋中的一滴水。而在史書上,這位作者也沒有什麼值得大書特書之處。人們不知其名或者對其名字過目即忘,也就不足為奇了。

然而陳堯佐的身上並不缺乏傳奇色彩。小時候,曾聽家父說起,古城閬中有“狀元洞”故址。狀元洞又名讀書岩,昔有兄弟三人在此讀書,一人考中進士,兩人考中狀元,這就是狀元洞的由來。

說來慚愧,從小到大,在各類有關個人資料的填報中,籍貫一欄,我總會寫上“閬中”二字。但卻從未回過老家,對於狀元洞,自然也就止於聽說,毫無印象了。

直到因為寫作的關係,臨時起意查閱《踏莎行》作者的資料,我才有了新發現。原來陳堯佐就是父親口中的“狀元洞三兄弟”之一。其父陳省華曾為後蜀縣尉,後蜀為北宋所滅後,作為降員的陳省華可謂官運亨通,從縣令一直做到光祿卿,死後追封秦國公。

但陳省華最大的成就並不在於仕途,而是在於他有三個特別成材的兒子。長子堯叟,次子堯佐,幼子堯谘。三個兒子中,分別出了兩名狀元、一名進士,而這名進士,就是《踏莎行》的作者陳堯佐。單從科考成績看,堯佐似乎不及他的龍兄虎弟。可是別忘了,是他先聲奪人,帶了個好頭。堯佐是在端拱元年(988)中的進士,堯叟與堯谘則分別於端拱二年(989)、鹹平三年(1000)高中狀元。兩狀元一進士,陳家簡直神乎其神,創造了古代教育史上令人歎為觀止、迄今仍難以超越的奇跡。

但更為神奇的,卻是一則傳說。相傳三個兒子科場告捷後,陳省華曾經遇一道士,向其預言:“君三子皆當將相,唯中子貴且壽。”

“中子貴且壽?”陳省華未省其意,“堯佐中的隻是進士。道長所謂三子皆當將相,尤以中子為貴。這中子之貴,莫非有逾於將相乎?”

道士本已遠去,聞言卻回首大笑:“陳公多慮矣!”

“敢問道長尊號,仙居何處?”陳省華急加追問。

“誰將倚天劍,削出倚天峰?眾水背流急,他山相向重。”道士嘯歌而去,不再作答。

很多年後,陳省華方才知道,這個預言其“三子皆當將相”的道士不是別人,正是“華山派”道尊陳摶老祖。長子堯叟官至樞密使加同平章事,這在宋朝位同宰相,亦稱樞相。幼子堯谘曾任武信軍節度使,這就應了為“將”之說。而最令人稱奇的,還真是那個進士出身的中子堯佐。他在宋仁宗時躍居相位,不是位同宰相,而是實打實地占據了宰相之席。陳摶老祖堪稱神機妙算,他不僅準確地道中了中子之貴,且還道中了中子之壽。陳堯佐終壽八十一歲,雖然不能與陳摶老祖等壽,但在古代,也算得上是稀見之齡了,較之其一兄一弟,更是遙遙領先(堯叟享年五十六歲,堯谘享年五十四歲)。

既貴且壽,古人之所求大概莫過於此吧。能在宋代成為進士固然已是不易,但由進士而為宰相則更是難乎其難了。別說進士,就連狀元,又有幾人能升任宰相呢?陳堯佐的那兩位狀元兄弟均未曾有此殊譽,而在起點上略輸一籌的陳堯佐卻後來居上,反敗為勝。這僅僅是因為托了陳摶老祖那句“中子貴且壽”的口福呢,還是因為陳堯佐自身的能力?從進士到宰相的陳堯佐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據《宋史·陳堯佐傳》記載,年輕的陳堯佐在仕途中也曾遭遇挫折,由於兄長堯叟得罪了宦官方保吉,堯佐被其遷怒而受到誣陷,貶至潮州做了通判。“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潮州,也就是韓愈在詩中所提及的嶺南蠻荒之地。唐憲宗好佛,韓愈不但不肯附和,且極力反對。這強勁兒一上來,直接呈上一篇《諫迎佛骨表》,惹得憲宗動了雷霆之怒,韓愈差點兒老命不保,萬分沮喪地被攆往潮州做了刺史。潮州有河名為“惡溪”,河中常有鱷魚為害。韓愈為此寫了一篇《祭鱷魚文》,以七日為期,勒令鱷魚“率醜類南徙於海”,如敢違抗,則將組織吏民“操強弓毒矢”,“必盡殺乃止”。據說這篇祭文還真管用,鱷魚從此消失,惡溪亦因之改名為“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