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寒煙翠,相思明月樓(1 / 3)

秋色寒煙翠,相思明月樓

蘇幕遮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嶽陽樓記》是中學語文的必背篇目,它的作者範仲淹留給我們的第一印象是其政治家的風采,高瞻遠矚、氣度威嚴。這一印象幾乎讓我們忘卻了作者的另一個身份,他同時還是一個錦心敏思、一唱三歎的文人。讀這首《蘇幕遮》時,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影像,是否不再是拱立於廟堂之上,那位莊容峻目、慨當以慷的老者,而是一個駐足於山水之間,愁思脈脈、一片柔腸的書生?

這樣的範仲淹還是那個我們熟悉的範仲淹嗎?然而,範公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是範公,並非從一開始就是羌人眼中的“龍圖老子”、夏人眼中的“小範老子”,以及後世所稱的“範文正公”,並非生來就有政治細胞、廟堂尊榮。範公也有小範年少之時,也曾有過像五月檸檬一樣青澀美麗的青春。而他年少之時,用的並不是“範仲淹”這個名字,那時他的名字是朱說(“說”同“悅”)。朱說不悅,範仲淹的少年時代,充滿了坎坷與辛酸。

讓我們回到範仲淹一生的起點吧。宋太宗端拱二年(989),範仲淹生於武寧軍(治所在今江蘇徐州)節度掌書記官舍,其父範墉時任武寧軍節度掌書記(徐州軍事長官的秘書)。一說,範仲淹生於河北真定。史書並未記載,身為父親的範墉為這個新生的嬰兒取了個什麼名字。也許那牙牙學語的小男孩兒還隻有一個惹人愛憐的小名,範墉在這個小男孩兒兩歲時(還隻是虛歲)便去世了。小男孩兒的母親謝氏改嫁給山東淄州長山(今鄒平縣長山鎮範公村)朱文翰後,小男孩兒改用了繼父的姓氏,他有了一個嶄新的、正式的名字——朱說。

朱文翰曾在蘇州、湖南、安徽、山東等地為吏,從此,朱說母子輾轉相隨。少年朱說胸懷大誌,立下了“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宏願。朱說曾在多處遊學,山東鄒平縣的長白山醴泉寺就是朱說昔日的讀書處之一,他在那裏留下了“劃粥斷齏”的故事。相傳朱說每日的口糧隻有一碗粥。煮好粥待其冷卻後,用刀將粥麵“十”字劃開,這樣一碗粥就均分成了四等份,早晚各吃兩份。粥有了,菜可如何置辦?這有何難。在粥上撒些野菜的碎末,再和上一些鹽,足矣。日子一過就是三年,勤學好讀的朱說卻毫無怨言。

繼父去世後,朱說了解到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原來,他竟不是朱家的孩子,而是範家的孩子,這件事對朱說造成了極大的精神震動。他已成年,不能接受繼續依附於朱家,由別人的屋簷來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命運。二十三歲的朱說含淚辭別了母親,來到北宋“四大書院”之一的應天府書院(位於今河南省商丘市)讀書。在應天府,朱說“劃粥斷齏”的故事有了新篇。他“晝夜苦學,五年未嚐解衣就枕”,“冬月憊甚,以水沃麵;食不給,至以糜粥繼之。人不能堪,仲淹不苦也”。真是一個毅力非凡、其誌可嘉的好青年。

大中祥符七年(1014),宋真宗的車駕路過商丘,就像當今的追星族見到偶像那般瘋狂,商丘市民傾城而出,為了零距離地一睹天顏是想盡了“偏方”,用盡了“奇招”。隻有一個人,坐在書案前如一尊石像般紋絲不動。無論別人怎麼起勁兒地慫恿他:“跟我們一起去看天子啊,這可是一生中隻有一次的機會。書可以明天再讀,這樣的機會一旦失去,那就是終身的遺憾了。”然而,這個心如鐵石的書呆子卻說:“天子今後還能見到,學業卻是一日不可荒廢。”也難怪,對於一名夜以繼日地努力、五年來沒有脫下衣服睡個舒服覺的學子而言,什麼樣的誘惑能改變他那顆嚴於律己的素心呢?何況那顆素心裏,還珍藏著建功立業的夢想。如果能夠見到天子,就要讓天子注意到他,讓他施展才能,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隻是作為一名平庸的看客,與芸芸眾生一樣,拜倒在天子的威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