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形勝地,簫鼓醉煙霞(2 / 3)

柳永實現他的願望了嗎?我們先來看詞。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東南一帶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與無可比擬的秀麗風景,同時又連接著吳興、吳郡、會稽,此所謂三吳的都會,這是中國的哪座城市呢?錢塘是也。此處的錢塘,為杭州的古稱。錢塘初名錢唐。秦始皇統一中國後於靈隱山下設錢唐縣,錢為水名,唐即堤塘,屬會稽郡。陳朝時始置錢塘郡,隋滅陳後,廢錢塘郡置杭州,這是在史書中,杭州第一次取代了錢塘這一古地名。作為一座有著悠久曆史文化的名城,杭州的繁華尤其令人稱羨。而正是借助於這片自古有之、累如貫珠的繁華,愈益彰顯出杭州城曆史的厚度、文化的深度。

有趣的是,宋仁宗曾寫過兩句詩“地有吳山美,東南第一州”。據陳師道《後山詩話》記載,宋仁宗對柳永的詞作一度十分著迷,“每對酒,必使侍伎歌之再三”。如果這首《望海潮》真是作於宋真宗鹹平六年(1003),也就是柳永青年時代的初端,那麼陳師道所記敘的這則逸聞,則無疑找到了一個較為靠譜的佐證。因為宋真宗是宋仁宗的父親,而柳永比宋仁宗要年長二十餘歲,當宋仁宗步入多情善感的青春期,柳永已是名動大江南北的辭章名家了。年輕的宋仁宗受其吸引,有如今天的青少年對於暢銷書作者的傾慕,仁宗雖貴為天子,在字裏行間,偶爾也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柳詞對其的影響。就比如這“地有吳山美,東南第一州”之句,分明是對“東南形勝,三吳都會”的臨摹與化用。而仁宗這首詩的所贈對象,恰是出任杭州知州的梅摯。可見不但在字麵上與柳詞接近,其贈予的對象亦是相似。無論是曾任兩浙轉運使的孫何,還是宋仁宗時的杭州知州梅摯,他們的官職都相當於杭州太守。看來柳永的《望海潮》不但令那叱吒風雲的金國敵酋心生豔羨,亦讓雍容含蓄的大宋天子為之沉醉。而筆者讀此詞時,已分不清是惑於柳郎的生花妙筆多一些,還是惑於杭州的一顰一笑多一些?現在,讓我們追隨柳郎的視角來見識一下魅力杭州吧!

杭州的風景名片之一,便在於煙柳畫橋。滿城柳色,濃如綠煙;小橋曲徑,旖旎若畫。最妙的莫過於那些參差錯落的庭院,當微風輕拂之際,一幅幅深翠淺碧的簾幕次第揭起,你若憑高而望,一準兒會怡然自得地將簾幕下活色生香的杭城眾生相盡收眼底,並且讓你不得不由衷地發出一聲讚歎:這是個有著十萬人家的錦都麗邑呢,真是名不虛傳。

這座城市的風景名片之二,便在於錢江潮。許多人都寫過錢江潮,李白筆下的錢江潮是:

海神東過惡風回,

浪打天門石壁開。

浙江八月何如此,

濤如連山噴雪來。

劉禹錫筆下的錢江潮是:

八月濤聲吼地來,

頭高數丈觸山回。

須臾卻入海門去,

卷起沙堆似雪堆。

與柳永時代相近的另一位北宋詞人潘閬,也寫過一首《酒泉子》:

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麵鼓聲中。

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別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

李白與劉禹錫均用了一個“雪”字來描繪潮起時的浪濤,而潘閬則用了“滄海”這一比喻。柳永可謂博采眾長,他為詞牌取名《望海潮》,似是在對潘閬的“滄海”之喻致敬,而“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則頗有李、劉的意態。但與李、劉不同的是,柳永在寫潮之前,不忘點染一下觀潮的環境,而不是開門見山地直擊潮頭。你看,茂密的林木環繞著遼闊的沙堤沿岸。林木如雲,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蒼茫感;林木如戟,給人一種肅然以待的緊張感。在緊張什麼,在等待什麼呢?當然是在等海潮。終於等到海潮現身了。隻見磅礴的潮水激蕩起一座座潔如霜雪的浪頭,將視覺與聽覺完全侵占,仿佛天地間除了這片一望無盡的大潮就別無所有,真可謂天塹無涯。

然而,身在杭州,不僅能親身體驗觀潮的興奮與緊張,杭州的物質生活,更是引人入勝。杭州為商賈輻輳之地,又是北宋的絲織中心。錢塘繁華,蓋非虛言。集市上珠璣琳琅,用今天的網絡用語來說就是,有沒有亮瞎你的眼睛?而與珠璣一樣鮮麗奪目的,則是綺羅的華彩。家家爭奢競豪,唯恐風流落後。而那些美麗的珠璣與綺羅,似乎在不言而喻地打著廣告:生在北宋的人們,請與我朝夕為伴;生在杭州的人們,請與我形影不離。君知否,你值得擁有?君記否,那衣冠薈萃、一城俊秀?

這座城市的風景名片之三,是那三麵環山的西湖。一道白堤,將西湖分為了裏、外湖。“重湖疊巘”就如一位滴翠裙衫茜、花簪八寶豔的佳人,這是西湖山水所獨有的特色。而西湖山水之所以能名擅天下,究其原因,尤在於西湖的韻味、西湖的顏值,以及西湖山水所凝聚的人文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