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花水殿明,雲海洞天晚(2 / 3)

東京,即北宋的都城開封,亦稱汴京、汴州、汴梁、大梁。《東京夢華錄》的作者孟元老生卒年不詳,但他經曆過靖康之難,從時間上看,其生活之日應遠在柳永之後。然而,這段文字中的“水殿”“爭標錫宴”“橋麵三虹”“雁柱”“龍床”“雲水”等語,縱不能與這首《破陣樂》一一對應,至少也是高度相似。這從一個側麵,印證了柳永此詞的傳播與普及性。你想,縱然相隔多年,孟元老還能以散文的形式還原柳詞中的精彩片斷,可見柳詞在當時當世,是何等流行。我沒說錯吧,柳永的《破陣樂》在金曲排行榜上,肯定大大地出過一番風頭。而從另一個側麵,則印證了柳永的這首詞乃是寫實之作。而我讀這首寫實之作,卻有一種是夢是幻傻傻分不清的感覺。大宋的金明池怎能這麼迷人呢?如果沒有柳永的這支俊筆,金明池的絕代風華還能如此真切地展現在我們這些現代觀光客的眼前嗎?

說到金明池的由來,據南宋王應麟《玉海》所載,金明池出現在宋太宗趙光義初登帝位之後。“詔以卒三萬五千鑿池,引金水河注之”,趙光義為其賜名為金明池。池成之後,“每歲三月初,命神衛虎翼水軍教舟楫,習水嬉。西有教場亭殿,亦或幸閱炮石壯弩”。這個場所,原本是用來演習水戰。然而隨著年深月久,居於皇都東京的人們早已習慣了富足祥和的小日子,金明池的水戰演習,竟在不知不覺中被遊宴享樂取代了。皇帝樂得順應民情,在金明池一帶廣修池閣樓苑,於每年的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向民眾開放。而真龍天子在上巳之日更是禦駕親臨,為金明池的盛會助興增輝。上巳的全稱是農曆三月的上旬巳日,魏晉之後,這個日子通常被定為每年農曆的三月初三。這是我國古代的一個傳統節日。老杜的詩“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寫的就是唐朝的某個上巳節。他道出了上巳節的三大特色:一是天公作美,空氣清新;二是綠水環繞,神清氣爽;三是佳麗如雲,眼福不淺。而柳永與他同時代的北宋民眾又是怎樣度過他們的上巳節呢?讓我們從這首《破陣樂》中一探究竟吧。

帶著露水的鮮花在池中投映出嬌豔的倩影,晨煙中的草色似乎沾潤了那一池清波的綠意。是誰沿著這片朦朧如夢的草色走來,是誰在開滿鮮花的池畔吟唱著《詩經·大雅》中的名篇:

麀鹿濯濯,白鳥翯翯。

王在靈沼,於牣魚躍。

看哪,母鹿長得豐肥壯美,白鳥的雙翼潔淨如洗。靈沼中魚兒爭躍,隻是為了能從最好的角度觀瞻國君的儀容。是哪位國君呢?靈台、靈沼、靈囿,那可都是周文王作邑於豐時所建。那些歡蹦亂跳的靈沼之魚啊,在兩千年前是為了迎接周文王的到來。而兩千年後的靈沼之魚,卻是為了迎接我們的大宋皇帝而翩翩起舞。我們的國君是賢德之主,他的時代完全可以媲美於周文王的那個時代。

熏風正濃,靈沼波暖。好幾天前,東坊西市便已盛行起禦駕遊幸的傳言。百姓們一早就聚於此地,渴望著能親眼見證萬乘天子的風采。一樹樹垂柳搖曳生姿,沐浴著朝日的金光。對岸的樹下係滿了龍舟彩舫,這般喜慶又這般雋妙。“天子來了嗎?”性急者還在那裏探頭探腦。而聰明人卻是含笑不語:龍舟已在視線之內,天子還會遠嗎?

今天的金明池比任何時候都更能彰顯皇家氣派。朱漆欄杆的橋麵貫穿南北、長達千步。橋柱就像古箏的雁柱十三弦一樣優美整齊,等待著奇妙的手指依次撥弄出心旌蕩漾的弦音。橋拱好比飛虹淩空,從不同的方向直抵金明池上的殿閣,仿佛是在彙集四方之美,獻於君王之前。

這時絲管齊發,歌吹之聲喧天動地。池上開始演出魚龍雜戲,那是宋代的“水漫金山寺”,一眾水族精英大展神通、各炫特技,令人眼花繚亂、喝彩不絕。魚龍雜戲尚未落幕,一隊隊著錦曳繡、儀態萬千的舞者又已登場。她們輕舒廣袖、姿容嬌娜,仿佛來自嫦娥所住的廣寒宮。然而,這裏並不是廣寒宮,金明池是比廣寒宮更為神奇、更為綺麗的仙境。透過陽光中薄如羽紗、閃閃發亮的霧靄望去,把這裏比作蓬萊應當是個更貼切的比喻。夢魂中的蓬萊從未像今天一樣離想象更近、離感觀更近、離心靈更近,它把每一個身臨其境的士民都變作了神仙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