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尋芳景,踏青佳麗地(2 / 3)

“那麼,去大宋需要什麼?”我傻傻地問。

“隻需要這個。”他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支柳笛,吹起《木蘭花慢》的韻調。我凝神細聽,仿佛來到一座重門深鎖的院落。“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笛音婉轉穿行,所過之處,那些生滿銅繡的青鎖一一解落。在笛音的牽引下,我緊跟柳永,帶著滿懷的新奇,步入那隱沒於朱扉之後的清明時光。

夜裏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這個時候雖已完全停住了,但道旁的林木仍是一片濕綠。一陣清甜的香氣直撲鼻端,抬眼一看,原來香氣就來自道旁那些高大的油桐樹,上麵開滿了雪白絳紫色的花朵,像是一隻隻小喇叭齊聲發出的芬芳的鳴叫,又像是一盞盞小燈籠喜悅地裝點著雨後新浴的碧空。

“認得這是什麼花嗎?”柳永問道。

“啊,這我是知道的。放牛娃娃不要誇,三月還要凍桐花。這桐花,是越凍越有精神。‘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但桐花卻不會斷魂。對於桐花,應該說是‘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三月的風、三月的雨,是桐花最好的化妝品,不僅天然、環保、無汙染,且不會引起轉基因病變。我很喜歡這些桐花,它們開得那樣飽滿、那樣奔放,就像一群活潑健康、從不會為瘦身問題而刻意節食的大自然的女兒一樣,會讓我們想起那些天真年少、爛漫欣喜的時光。”

“倒是小瞧你了。你們這些人中,有一多半是植物盲。你確定嗎,真個認識桐花?”柳永驚詫道。

我隻好承認:“其實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桐花。以前是在那些詩詞裏,譬如說七哥你,你的那句‘拆桐花爛漫’實在是太有人緣了。不僅是我,跟我一樣的當代人的確是有一多半沒見過桐花,但他們卻能將‘拆桐花爛漫’照背不誤。剩下的那一小半,即使見過桐花,也是縱使相見應不識,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見到的那種花便是桐花。將源於書本的感悟與來自生活的體驗隔離開來,這是我的一大缺點,也是我們當代人共有的弊病。剛才你問起我,我隻是猜到的,順著你的《木蘭花慢》,我當然要猜這是桐花。可我終究還是將書中的桐花與現實中的桐花合二為一了。‘拆桐花爛漫’,這個‘拆’字真是千金難換。不親眼看到此景,我怎能明悉‘拆’字的靈動,又怎能意會‘爛漫’的含義。”

“一林芳菲,你隻看到了桐花嗎?”柳永又問。

“當然不是。我雖短視,卻不是睜眼的瞎子。這裏還有杏花,杏花紅起來一發而不可收,就像火燒雲燃亮了大半個樹林。這裏還有桃花,粉光融融,有傾城之姿。連天公也是心領神會,以山野為帛麵,以桃花為素材,飛針走線,極見功力,繡出一幅令人歎為觀止的絕美畫屏。”我像個小學生般回答道。

“哦,這話說得頗有文藝氣息。就是不夠精練,尚需仔細打磨。是你想出來的嗎,怎麼聽上去有些耳熟啊?”柳永詫異道。

“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他的原話是‘豔杏燒林,緗桃繡野,芳景如屏’。”

“哦,有那麼兩刷子的功夫。這話很給力也很有嚼勁兒,這話是誰說的?”他又追問道,“這個挺棒的家夥是誰?”

他的表情逗樂了我,這不是明知故問嘛,這個超級自戀的家夥。當然,人家也有自戀的資本。

“咦,七哥莫不是貴人多忘事?這不就是你老人家的金口玉言嗎?”我忍不住一言戳穿他。

“又來了,”柳永眉心一皺、不勝憤慨,“我警告過你,不許叫我老人家。”

“你隻警告過我不許叫你耆卿,並沒有警告過我不許叫你老人家。難道我記錯了?”我舌頭一伸道。

“這兩個詞語還不都是一回事?一丘之貉,老得不可救藥。”柳永猶不解氣。

“噢,是小可失言。小可心性愚鈍,隻知道‘豔杏燒林,緗桃繡野’的作者與那個‘挺棒的家夥’是一回事,卻不曾注意到‘老人家’與‘耆卿’也是一回事。”

“貧嘴。”柳永負手而立,傲然道,“你可見過似我這般玉樹臨風的老人家嗎?你一口一個‘老人家’,若被我的那些酒朋詩友、紅粉知音聽見,定會笑得前仰後合。”

正說著,已經有人過來與他寒暄了。

“柳七,你今日來晚了,必要罰酒三杯。”

“這不是柳七郎嗎?好久不見,請到這邊敘話。”

“柳公子原本說好,今天隻與我們姐妹為伴。請公子兌現諾言吧。”

“這是什麼話?誰個不曉,柳七是汴京城的柳七,是見者有份的公眾人物。你們姐妹想要獨占他,好大的口氣!”

好幾撥人上來爭搶柳永,我趕緊閃身一旁。雖是見者有份的公眾人物,然而柳七隻有一個,要公平、公正地對其實行瓜分,還真是一道燒腦的難題。

看著柳永左推右擋、奮力突圍的樣子,袖手旁觀的我不由得沒事偷著樂了。舉目四望,見這林中郊外,盡是雕鞍寶馬、油壁香車,原來交通擁堵不但是我們現代的產物,而是自古有之啊!哎,我又失言了。在古代,那叫車水馬龍,車水馬龍雖也可能引發交通擁堵,但其擁堵的程度與今日相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