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醉垂鞭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醉垂鞭”這個詞牌名最初出現於《張子野詞》。子野,是北宋詞人張先的表字。因張先曾做過安陸知州,有“張安陸”之稱,所以《張子野詞》,又名《安陸詞》。當然,無論是《張子野詞》還是《安陸詞》,念起來都不甚響亮,正如張先本人在宋詞上的地位,似乎處在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不可否認他的存在,但其成就比起本書的第一主角柳永,則有所不逮。
柳永的《樂章集》存詞三百餘首,而《張子野詞》也達到了一百八十首之上。與寇準、陳堯佐、範仲淹這幾位宰相寫手的詞作數量相比,把張先稱為“高產詞人”大概是沒有問題的。這或者跟張先一生官卑位低、生活閑適、擁有較多的自由創作時間有關。但與柳永相比,張先的詞作要“麵窄”許多,多為傷春怨別、宴遊酬唱之作。如果說柳永的詞作是映照大宋風華、市井民情的一麵鏡子,那麼張先的詞作,則是一麵縮小了的鏡子,透過這麵鏡子,更多的是照見了士大夫階層的審美意趣。
難怪張先會得到晏殊的賞識,而柳永卻碰壁而回,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柳永上門,晏殊隻用一句懶洋洋的“殊雖作曲子,不曾道‘彩線慵掂伴伊坐’”就把柳永給打發走了,而張先上門,受到的是怎樣的接待呢?“每張來,令侍兒出侑觴,往往歌子野所為之詞。”非但做足了麵子上的功夫,並且是真心喜歡。柳永若聽聞此事,不知會不會羞憤不已:“我柳七哪裏不如子野?晏相對子野恁般看重,對我卻是冷語摧殘。我好恨也!晏相啊晏相,你厚此薄彼為哪般?”
柳永無須生氣。想要世上的每個人都中意你,都投你一票,那怎麼可能呢?你雖輸掉了晏殊的那一票,但卻贏得了大眾的認可。寫作的態度不同,為之寫作的對象亦有所不同,你與子野,各取所需、各有所得,你們之間其實沒有較量,也沒有勝負。
與柳永畢生致力為詞不同,張先的詞大抵為即興之作、無心之作,可能從未想到會有什麼留存價值。饒是如此,他的一些作品仍在無心之中成為宋詞中的珍品,令人回味不已。《醉垂鞭》算是其中的一件珍品嗎?我想了又想,覺得不是。然而,它卻有一些特別的地方,讓我們在談起張先時,幾乎不能漏掉這篇作品。而這,正是《醉垂鞭》魅力之所在。
東池之宴,他與她初次相見。他眼裏的她,羅裙曳地,裙上的雙蝶圖案栩栩如生。侍宴的麗姝大多盛裝而來、豔光照人,她卻薄施脂粉,襯出天然明潔的膚色。滿園春色,姹紫嫣紅開遍,她就像是一朵淡雅含蓄、清新別致的小花,未曾爭春已成為全場的亮點。
誰能不注意到她呢?聽那四周的讚美之聲:
“看那腰身,真比柳枝還細!”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有此佳人偕行,縱然落魄江湖,也不算得是件難堪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