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終於得到一個觀看姑娘們上樹的機會,那年村裏成立了俱樂部,為了置買服裝、樂器,大隊長讓我們參加一天義務勞動,到村北的樹林裏扒槐角去,他把我們分成幾個小組.每一個小組裏,有會上樹的,有不會上樹的。我們那一組裏,有我,有小芳,我們屬於不會上樹的,會上樹的是三個本村姑娘:文雁、春女和小歡——小歡嗓子好,也被動員參加了俱樂部。
大隊長做了動員,問我們能不能完成任務,我們說能,以小歡為首的姑娘們卻唱歌兒似的一齊回答:
“不能——”
“怎麼不能?”大隊長問。
“我們來例假啦!”小歡大膽地說。
我們都笑了,姑娘們低著頭,也偷偷地笑了。
大隊長生氣了,對姑娘們做了嚴肅的批評。他說你們參加了俱樂部,成了村裏的文藝工作者,可是你們不能忘了,你們都是夢莊的閨女,你們不能丟了夢莊的傳統。一個人來例假,都來例假嗎?姑娘們偷偷地笑著,不再言聲了。
那天早飯後,我們一人背著一個荊條筐子,來到村北的樹林裏。她們走得很快,到了林子深處,她們還不住腳。那真是一片好林子啊,一棵棵洋槐樹,遮天蔽日,林中光線像是到了黃昏時候。林間的草地上開著野花,生著一叢叢的紫穗槐,小鳥一叫,像有回聲。走到一片野花盛開的地方,小芳不走了,催她們上樹。她們放下筐子,文雁看看春女,春女看看小歡,小歡兩腳向後一踢,脫了鞋,命令我們說:
“你們朝前邁十步吧!”
“邁十步幹什麼?”我說。
“你不要問,要不你們上樹。”
我和小芳笑了笑,隻好向前邁去。她們數著我們的步子,一齊喊著:
一,二,三,四,喊著喊著,忽然不喊了。我們回身看去,不見了她們的影子,樹下放著她們的鞋。仰頭一看,文雁高高坐在一個樹枝上,悠著腳丫,朝我們笑;春女躺在一個傾斜的樹桄子上,兩手抱著肩,像是睡著了;小歡上得更高了,人也變小了,一串串槐角從天上落下來,下雨一般……
她們上得真快呀,我隻看見了樹上的姑娘們,到底沒有看見姑娘們上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