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係到我自己,我從小生活在縣城的小圈子內,沒有工廠方麵的生活來培養自己的藝術想象。創作當然需要技巧,虛構就是一個大的技巧。
魏巍一再說:“生活一定要老實,創作時一定要不老實。”李白的《北風行》描寫北方的寒冷時說:“燕山雪花大如席。”魯迅說:“說燕山還是有一點老實的,如果說是廣州那就成了笑話了。”
那麼到底什麼是藝術真實和生活真實呢?
想象的天地是多麼廣闊。其實要達到藝術的真實,主要是避免兩個傾向,一曰太過,二曰不及。太過則違背了生活邏輯,使人讀了不自然。
《正定文藝》有篇小說,文筆不錯,前半截寫得很好,後半截有些做作,不自然,違背了生活真實。相反,《菜店的倆老李》寫了兩種人的不同思想,讓人看了舒服,恰到火候,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俱佳。
我們還拿《花市》來說,如果讓姑娘來發揚風格,來一段鋪墊,行不行?姑娘趕集是來做買賣的,不是來發揚風格的時候。“吃紅蘿卜,尿大脬,不長膘”。前半截姑娘與老頭幾分利必爭。(大山讀《花市》原文)關於靈感問題。我寫東西都有一些靈感。《花市》就是由靈感而揀來的一篇小說。《小果》也是,八個出版社都刊印了。《人民文學》創刊三十一周年“短篇小說選”也選了。靈感不是唯心主義,苦思冥想不是靈感,是絕對寫不出好作品來的。外界對作家有觸動,或是有一個生活的火花閃到作家的腦海中,便可信手拈來,使作家產生了創作欲望。過去隻能談生活,不能談靈感,“瓜菜代年代,絕對不會有花市”。周總理說:
“長期積累,偶然得之。”
我認為偶然便是靈感,這兩則在藝術上都需要。我絕不會產生有關空軍的靈感,因為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坐過飛機。鄭板橋有一首詩:“十日不能動一筆,閉門靜坐苦思索。忽然興致風雨來,筆飛墨走精靈出。”這是清代大畫家鄭板橋的題畫詩。鄭的窗戶無有窗欞,窗前植竹,日光照之,將竹影照在窗紙上。待到他興致來時方可畫竹子,但畫不出摩托車。(眾笑)
在創作方麵,不但文藝創作有靈感,科學創作也有靈感。英國科學家瓦特看見水壺開了,發明了蒸汽機,這也是靈感,靈感多的是高產作家,靈感少的是低產作家。靈感與一個人的心情都有關係。
要培養靈感,首先要培養自己的藝術感受能力。現代畫家黃胄先生畫小毛驢就有靈感。怎樣才能培養這樣的感受力呢?要求大家多讀一些書。
中國的、外國的、古典的、現代的,因為這些書都是被人們肯定後流傳下來的。讀第一遍可以得到藝術的享受,讀第二遍不妨用研究的眼光讀。要保持新鮮感,一個麻木不仁的人,是不會有什麼創作的。我們中國有個好傳統,就是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必以德,很重視文與德的關係。
有同誌們問,寫長篇的好,還是寫短篇的好?這要看本人的條件和生活積累了。初學者當然是寫短篇好,這好比騎自行車,不馱貨、不載人,當然行走自如。載上點貨物就不那麼輕鬆了。現在有些人,包括有了些名望的作家,本人連個短篇都寫不好,偏要去寫洋洋幾十萬字的巨篇,結果,剛出版的書就成了處理品,或是成了包裝紙,豈不是一害讀者,二害自己?可惜!可悲!我國一年要出版幾百部長篇小說,如果說找優秀作品,按百分之一計算,不算多吧?一百部有一部,幾百部總該有幾部吧,可是很難發現一部很有影響的長篇。新中國成立之後的《青春之歌》、《紅旗譜》、《林海雪原》、《鐵道遊擊隊》,至今還在讀者手中流傳著,這是為什麼?很值得我們深思。最後我想引用徐悲鴻大師的兩句話與大家共勉之:“下筆不靈看飛燕,行文無序看花開。”
(此文係1984年10月28日賈大山在正定縣業餘作者創作座談會上的演講。王京瑞根據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