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鳶朝院裏望了望,問道:“魏少商呢?還在休憩嗎?”

“不,她醒著。”弗衢將笸簍放回架子上,趕忙往屋裏走去,厲鳶緊隨其後。

魏雲杳聽見兩人的腳步聲,放下手中竹簡。

“魏少商,交趾郡淪陷,南麓恐有一難。”厲鳶低下頭,情緒激動,“請您早做打算。”

“怎會如此之快,蠻族叛亂還是上個月的事,這就淪陷了?”弗衢驚惶不已,不安地望向榻上的魏雲杳。

魏雲杳輕哼一聲:“為何如此之快?因為坐鎮西南的南安王跑了,跑中州享福去了。”

弗衢聽說過南安王府的名號,是曾經的開國郡王後裔,分封在益州一帶,朝堂變遷,君王迭代,南安王世世代代鎮守西南,抵禦蠻族入侵。怎料,十年前鎮守一方的大家族就這樣舉家升遷至京都。

失了大哥的小弟們誰也不服誰,明爭暗鬥,勾心鬥角,混亂的西南淪陷是早晚的事,丟了交趾,隻是第一步。

“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離開杏林,我也是死路一條。”魏雲杳淺淺微笑,又拿起手中的竹簡,看了起來。

弗衢不得不佩服魏雲杳強大的心力,臨危不亂,生死看淡,仿佛是經曆過死亡之後的坦然自若,讓她忍不住好奇她經曆了什麼。

第一次見到魏雲杳,她還跟在上一代神醫藥老岐伯的身後學習醫術,隻知道她是岐伯從南麓的山澗撿來的,當時的她身上爬滿蟲蟻,雙腿俱斷,半個身子浸在水中,泡到發白,再晚半個時辰連岐伯也無力回天了。

自此,她的腿雖接上了,卻隻能勉強行走,再也無法奔跑,每每冬日就會隱隱作痛,每隔一個時辰弗衢就要換一次湯婆子。

顯然是有人要置她於死地。她活了過來,卻隻是活著,被困杏林,了卻殘生。

“能多活一天就是恩賜。”魏雲杳不怕死亡,隻是感覺空虛和寂寞,以及無邊的恨意,而恨意又化為遺憾,遺憾又會成為空虛,循環往複,不停地折磨著她的身心。

“魏少商……”弗衢低垂下眼,不忍說下去,即使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誰,但光是想著她的遭遇就猶如萬蟲啃食般蝕骨鑽心。

魏雲杳溫柔地笑,仿佛沒有陰霾,“明天替我去鎮上看看〈金翎釵〉的最後一卷能不能買到吧,好想知道結局哦。”

杏林有迷霧,含有毒性,輕則昏迷,重則喪命,隻有神醫製作的香囊方可化解。魏雲杳不便出去,而外人也無法進來,弗衢和厲鳶便成了她的腿和眼。

魏雲杳繼承了岐伯所有的本事,這就好似上天關了她的門,卻給她開了一扇窗,她對醫術頗有天賦,據說她的父親便是遊醫郎中,小時候就跟著學了不少本事。

她很愛笑,也愛看風景,就和那些大家閨秀無異,溫溫柔柔的仿佛沒有脾氣,但弗衢知道,魏少商能待在南麓坐擁杏林絕非任人擺布的大好人。

隔了幾日,弗衢將新買的《金翎釵》放在魏少商的床榻邊,恭敬地說道:“李鐵牛的母親已經五天沒有排泄了,腹脹難忍,他想請魏少商幫忙救治。”

魏雲杳翻看著新書,漫不經心地說道:“這種病還要找我嗎?”

“我也是這麼回複的,但李鐵牛去找過鹿林藥堂的徐大夫,徐大夫要用瀉藥,他母親已經八十歲了,恐怕……”

魏雲杳嘴角微勾,輕笑著合上書本,緩緩望向弗衢,道:“那這一次可不會無償了,得十兩銀子。”

弗衢心中一驚,十兩,這是她們給李鐵牛工錢的雙倍,連本帶息全讓他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