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的父母們會說,他們的動機是好的,但是,這種極端的教育方式會讓孩子認為,高考——這個最關鍵一步的失敗,意味著對自己的終極否定。
案例:自閉的失敗者
沒有人願意麵對這種終極否定,為了逃避這種終極的否定,他們會發展出一些病態的行為方式。
阿蘭在家裏自閉了兩年後,蘇太太才意識到自己女兒問題的嚴重性。直到高中畢業前,阿蘭一直都是被同齡人豔羨的對象。她聰明、漂亮、性格活潑,有領導才能,而且一直是一所重點中學的尖子生,每個人都認為,她起碼會考上複旦大學那一檔次的重點大學,如果超常發揮,說不定可以考上北大清華。並且,大學畢業後,她的人生也一定會是一條康莊大道。
但是,一帆風順的她恰恰就在高考中考砸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在高考中失去了感覺。她一點都不緊張,也一點都不興奮。結果,最後她的成績隻能上一所再普通不過的本科學校。
阿蘭希望複讀,但蘇太太反對。她常用高壓方式教育女兒,譬如,如果女兒考不了全班前三名,就罰女兒跪半個小時麵壁思過。但是,她對袁榮親說,這些高壓方式其實隻是一個策略,她希望能通過嚴厲的獎懲方法,督促女兒考上如意的大學。但是,如果女兒發揮失常,隻能上一所普通大學,她也能接受。並且,她看到太多複讀的例子,整體上並沒有什麼更好的結果,所以她不想讓女兒冒這個險。
阿蘭盡管不情願,但最後還是按照媽媽的安排讀了大學。但是,她的性格發生了巨大改變。首先,她不願意再和高中同學聯係,她對媽媽說,她擔心別人嘲笑她,更討厭別人的同情。她也拒絕和大學同學交往,其理由是“他們根本不配和我做好朋友”!她也瞧不起自己所上的大學,因為“學校小得可憐,老師也是一群沒有素質的人”。同學們意識到了她的態度,於是聯合起來孤立了她。最後,她連課都不願意上了,成績越來越糟糕,大二讀到一半時,她退學了。
分析:自閉=逃避否定
退學後,阿蘭把自己關在臥室裏,閉門不出。她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也不和父母說話。剛退學時,她還上一上網,在網上和陌生人聊天,但一年後,她幹脆連網也不上了,隻是整天躺在床上睡覺。
中間有一次,她跟著重點大學畢業的表姐去北京玩了一趟,並參加了表姐的一次聚會。但從此以後,她連重點大學的學生也瞧不起了。 “你的那些同學,怎麼都那麼俗呢?聚到一起,除了談吃,就是談穿,要不就是談嫁人,你們怎麼就沒一點追求?”她對表姐說。對這個案例作了一些了解後,袁榮親分析說,阿蘭已到了精神分裂症的前期,這不在他的診所治療的範圍之內,於是他將阿蘭轉介給其他醫生。 “阿蘭的問題難以治療,但卻不難理解,”袁榮親說,“她把自己關起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甚至不和父母說話,這種極端自閉的狀態,其實都是為了逃避來自他人的否定。”
他認為,現代教育的一個悲劇是,許多家庭為了讓孩子集中精力學習,不讓孩子參與任何其他事,隻是一門心思學習,於是許多孩子就隻培養出了一個心理支柱——好成績。一旦這個支柱垮了,孩子的精神世界就崩潰了。
蘇太太認為,她的高壓方式隻是一種策略,她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但殊不知,女兒已把她的高壓內化成自己人格的一部分,已經很難從身上剝離。
譬如,如果阿蘭考不到全班前三名,蘇太太就罰跪。一開始,蘇太太要監督女兒這樣做。但後來,即便沒有她的監督,女兒會自動地跪半個小時思過,並認為這完全是理所應當的,“考不好當然要自我懲罰”。
這一切的高壓方式都是為了爭取最後一個終極結果:高考的成功。而這個終極結果的失敗,對於阿蘭這樣的女孩而言,無疑意味著終極否定。
這種終極否定的壓力太沉重了,所以,阿蘭要逃。她不和高中同學來往,是因為怕被高中同學瞧不起。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內心深處瞧不起自己。“你怎樣看自己,你就會怎樣看別人,”袁榮親說,“阿蘭在大學期間,瞧不起學校,也瞧不起老師,實際上是她自卑心理的外移。非常自卑或自責的人,會在挑剔別人或責備別人的時候宣泄掉一些積壓的不良情緒。”
高中畢業後,阿蘭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逃避內心深處的自我否定。但這種自我否定來自她自己,不會因為她挑剔否定別人而消失。最後,她隻有逃到徹底封閉的狀態下,不和任何人交往,那樣就絕對不會再被別人瞧不起了。
然而,她的自我否定,卻不會因為她的徹底自閉而消失,卻反而會因為徹底自閉而更強烈。畢竟,這個狀態下,她再也找不到別人可以指責,從而宣泄掉自己的一部分不良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