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長,這隻三千噸貨輪裝了二千噸麵粉,還住得下多少人呀?”
“上!盡量上!”施有仁想,部隊是自己的本錢,沒有兵的光杆司令還有什麼用?第八師總算上船一千人,而第六師隻上了一百四十來人。
“轟!轟!”船的左邊已經落下不少炮彈。船長要求快開船,實際上貨船也載得人山人海,無法再擠了。
“開船!”施有仁無可奈何地隻好下令開船。貨船在炮火中竄出了吳淞口,從“太康”號兵艦旁邊匆匆經過。
這時,天色漸暗,海風很大,船上隻有一百多人的夥食設備,解決不了這麼多人的吃飯問題。士兵餓得直叫嚷:
“沒有打死,還得餓死嗎?”
“船上有麵粉,用海水摻合,做成餅,貼在煙筒上。”施有仁想出了這個辦法。
於是,這些殘兵敗將啃著半生不熟的“餅”,橫七豎八地躺在甲板上。他們慶幸總算逃出了炮火,但心中總有股背井離鄉之感。
蔣介石、湯恩伯想把上海變作“中國的斯大林格勒”,至少能固守一年以上。蔣經國則希望能守上半年也行。湯恩伯呢,雖然在蔣介石麵前吹得天花亂墜,一會兒說這樣的作戰方案,一會兒又說那樣的防禦計劃,但他心裏卻在想,隻要能守上三個月就謝天謝地了。但是事實上,他們不要說守一年半載,就是三個月也沒有守住。他們隻守了半個月,上海就宣告解放了。
上海雖比不上馬其諾防線,但防禦的工具和武器確實不算差了。黃浦江邊和幾條主要馬路都布滿密密麻麻的街壘、掩體,現在稀裏嘩拉一下全垮了。二十多萬軍隊隻帶走一半還不到,蔣緯國的坦克部隊隻運走少數幾輛,從琉球、衝繩島運來的幾千輛卡車,差不多全落到解放軍手中,裝備了解放軍。
蔣介石在這半個月裏抓緊運走的是什麼呢?是銀行裏的大量金銀財寶,這是他最耿耿於懷的,並親自來上海督運的。現在,二億美元的金銀財寶是運到台灣去了,而大量的輜重、炮車、坦克卻丟在上海灘上。這些,當然何止二億美元?但金銀珠寶是他們“四大家族”的財產,是必須搶運走的;而兵士、武器隨它去吧,老蔣管不了那麼多了。
“太康”號軍艦上的天線在不停地轉動著,太空中不斷傳來電波:
“五十四軍、十二軍、五十二軍、七十五軍、二十一軍、一二三軍,均已安然撤向舟山、台灣……”
蔣介石接到湯恩伯、石覺發來的電報後,認為再在吳淞口外遊弋已無什麼必要,就淒惶地下令:
“啟錨!駛向舟山、金塘洋麵。”
“太康”號升火啟錨,掉轉船頭向吳淞口南麵駛去。它的速度很快,一下超過了其他艦船。許多艦船的甲板上擠滿撤退的官兵們。他們看到“太康”號軍艦以後,都在議論,“這是蔣總裁乘坐的軍艦?”“蔣總裁也同我們一起下海逃命了。”
“太康”號到了金塘島。這是舟山群島中較大的島嶼,離大陸很近,距寧波的穿山、柴橋僅一水之隔,象一道屏障,堵在象山港外麵,同北侖港靠得很近。
整個舟山群島已住滿了從大陸上逃來的國民黨各種部隊,住在金塘島的是“長江”部隊一O二師。
“太康”號兵艦在金塘洋麵停泊了十多天。蔣介石在軍艦上不時地眺望著大陸,心頭有說不出的滋味。
“上金塘島看看!”他吩咐蔣經國和俞濟時。
原來這金塘島上,有一座普濟寺。蔣介石早就有心訪問這座寺院,隻因戎馬倥傯,未曾如願。如今他就泊在金塘島旁,豈肯錯過機會。
普濟寺的住持長老已經八十多歲了,白發銀須,精神矍爍,他在山門前迎候蔣介石。蔣介石從竹輿上一下來,就問住持長老:
“寶寺的果如法師的塑象還在嗎?”
“在裏邊。”長老欠了欠身說:“請總統跟貧僧來。”
蔣介石見到果如和尚的塑象,即焚香叩拜。他默默地端詳著這尊塑象,臉上流露出非常複雜的感情。
蔣介石在“太康”號兵艦上,曾四次登上金塘島去訪問普濟寺。
當時駐在島上為蔣介石作警衛工作的人員感到很奇怪:堂堂一個總裁,為何四訪普濟寺?對果如和尚為何如此感興趣,如此尊敬?他們曾偷偷地向老住持打聽。
“長官們有所不知,”老住持回答說:“那果如和尚原是金塘島人,幼年在普濟寺出家,中年到溪口雪竇寺為住持。蔣總統的母親皈依佛教,拜果如為師,總統幼年,也常在果如和尚跟前聆聽教益,所以有如此感情。”
“哦,哦,原來如此。”大家這才恍然大悟。
自從離開大陸,住在“太康”號兵艦上的蔣介石,沒有一天好好睡過覺,整夜都是處在恍恍惚惚的神思中。這天黎明時分,他焦急地打開床頭上的收音機,想收聽一下上海電台的廣播。此時上海電台已換了主人,播音員也從嗲聲嗲氣的腔調換成了清脆爽朗的少女聲音。收音機裏正在播送上海喜慶解放、市區改換新容的各種新聞,不時夾雜著鑼鼓聲、歡呼聲。從廣播中可以想見,這遠東的最大的城市,這幾天來全城鼎沸、萬民歡騰的狂熱景象。
蔣介石連忙關上收音機,走出船艙,站在船舷的甲板上憑欄眺望。隻見隔著盈盈一水的鎮海口、虎蹲山、招寶山,龍盤虎踞,大陸上一派陽光燦爛,山青峰翟,呈現出蓬蓬勃勃的生機。大概鎮海、寧波也和上海一樣吧!甬江口、象山港恐怕已雲集了大批共軍,可能他們正在作攻占舟山群島的準備哩……
此情此景,蔣介石不勝依依,無限惆悵。他又氣又急,火燒火燎,禁不住咬牙切齒地說:
“我還要回來!一定要反攻大陸,回到家鄉……”
“父親,還是回艙內去吧,”蔣經國悄悄走了過來,說,“海上風大,當心著涼。”
蔣介石沒有理睬他,仍伏在欄杆上,呆呆地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