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最基本的對話沒問題,不影響交流。”“媽咪”對自己的團隊很有信心。
小薛正好奇在這種場合究竟哪些屬於“最基本的對話”,斯蒂文拍了他肩膀一下,擠眉弄眼地說:“OK,我明白了。我去過泰國……”
“媽咪”出去召集她的團隊,小薛剛準備去自己的包房,又覺得應該對斯蒂文有所交代有所鼓勵,便說:“嗯——你想做什麼就做,不用擔心任何事,隻要你開心就好。”斯蒂文雄心勃勃地做了個“OK”的手勢。
小薛來到自己的包房,坐在鬆軟的大床上兩眼無神地望著服務生忙忙碌碌地端來水果拚盤、幹果小吃、冰水和熱茶,五髒六腑好像都空蕩蕩的隻剩一顆心在怦怦地跳。沒多久那位“媽咪”推門進來,一屁股坐在小薛身邊,手搭在小薛的大腿上說:“等急了吧?別生氣哦。你那個老外真有意思,哎,我發現老外和咱們的眼光真是不一樣耶,他挑的是我這裏最瘦最沒料的女孩子。”
小薛嘿嘿地訕笑,“媽咪”用肩膀蹭著他問:“好啦,下麵就該全心全意為你服務了。說吧,你的口味是什麼樣的?姐姐一定給你找一個最好的。”
小薛的手在床單上無意識地撫弄,說:“不用了,有沒有男的按摩師,給我好好做個推拿就行。”
“媽咪”用手晃動著小薛的大腿說:“那怎麼行嘛!這麼帥的一個小帥哥來了,你不想做人家女孩子還想做呢,決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是帥哥,我是衰哥。”小薛笑道,“真不想玩,就想做個推拿,渾身酸疼。”
“可以讓女孩子給你做啊,她們可會疼人了。你要是沒力氣,那就不要找火辣的,我給你找一位溫柔的吧。”
小薛再次推托:“不用了,我今天不在狀態。”
“媽咪”把手裏的對講機扔到床上,虛張聲勢地做出寬衣解帶的架勢,說:“不行,我偏不信邪,今天姐姐破例親自陪你,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知是激將法起了作用還是憚於“媽咪”親自上陣,小薛覺得心裏有一種衝動,他問:“有沒有……嗯——個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膚白白的,頭發長長的……”
“有啊,當然有。我就說嘛,小帥哥怎麼可能沒有夢中情人什麼的。”“媽咪”飛快地出去了。
不過短短幾分鍾的工夫,小薛卻等得口幹舌燥,終於聽到門外響起一陣雜遝的腳步聲,門又被“媽咪”推開,魚貫而入四位小姐,一字排開站在小薛床前,每個人都手拎一個不大的箱包,穿著短得不能再短的無袖旗袍,蹬著高跟涼鞋的腳擺成丁字步,都露出標準的職業笑容,一起朗聲道:“貴賓晚上好!”
最左邊的顯然矮了些,小薛想;第二個女孩個子倒是真高,就是線條稍微粗了些,小薛想;第三個女孩身材挺像,隻是皮膚有些黑,尤其臉不夠白皙,小薛想;第四個女孩高挑的身材很像,雪白細嫩的肌膚也很像,臉上也散發出那種瑩潤的光澤,再看眼睛,小薛失望了,因為這雙眼睛裏沒有那股讓他為之心動的靈氣。
小薛無奈地望著“媽咪”,四位小姐也齊刷刷地望著“媽咪”,“媽咪”微微一擺手上的對講機,四位小姐同時對小薛一鞠躬說:“多謝貴賓!”然後低頭魚貫而出。
“媽咪”湊過來又坐在小薛身邊,輕聲歎口氣,:“都不喜歡?她們都很棒的,你試了就知道,姐姐不會騙你的。”
小薛向旁邊挪著說:“算啦,我今天實在沒情緒,你就讓我自己睡一覺吧。”
“帥哥年紀不大主意不小,不行!我再給你叫四個來,還不滿意我就再給你叫,直到你挑中為止。”“媽咪”起身要走,又把手搭在小薛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幹嘛非認準一個?你閉上眼,所有女人其實都一樣。”
小薛像是被馬蜂蜇了一口,渾身一顫,出了一通冷汗。他剛才還在遺憾悵惘為什麼找不到一個以假亂真的替代品,現在卻忽然後怕起來,倘若剛才最後那個竟真的活脫脫就像一個“她”,自己會要她嗎?如果要了,以後還能再麵對“她”嗎?小薛既害怕鍥而不舍的“媽咪”終究會幫他從眾多候選者中挑出一個最相似的替代品,更害怕自己經不起誘導而閉上眼接納“其實都一樣”的任何一個。
小薛從床沿蹦起來,有隻拖鞋被甩了出去,他幹脆光著雙腳站在地板上,對“媽咪”說:“哎呀你有完沒完?!我告訴你,我今天不要小姐,你要是再煩我就馬上退房!”
“媽咪”很快消失了,小薛仰麵朝天躺在大床中央,慶幸總算沒有褻瀆自己也沒有褻瀆她,但馬上意識到當自己以“個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膚白白的,頭發長長的”為標準遴選小姐之時,就已經褻瀆了自己更褻瀆了她。小薛懊惱地抓過一個枕頭使勁捂在自己臉上,大聲痛罵自己,含混不清的咒罵聲在房間裏回蕩,竟有些像是嗚咽的哭泣……
斯蒂文從包房裏走出來時小薛已經看完了閉路電視裏演的兩部好萊塢大片,小薛結完賬,摟著斯蒂文的肩膀笑嘻嘻地問:“怎麼樣?”
“棒極了!”斯蒂文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由衷地說,“我喜歡中國,我喜歡杭州。”
斯蒂文於逗留杭州期間又去過兩次浣溪沙,小薛建議開發一家新場所但斯蒂文顯然已對浣溪沙具有極高的忠誠度而堅決不另辟戰場,最後一次居然是他獨自去的,回來後扔給小薛一張發票要他報銷,小薛驚訝之際問他溝通上有沒有遇到困難,斯蒂文搖頭說根本沒有,小薛印象中這還是斯蒂文頭一次沒有抱怨中國人不懂英語,不禁感慨看來語言不通並不妨礙身心交流,隻要你想,一切皆有可能。
這天晚上小薛在飯店房間裏接到一個電話,手機的信號似乎不太好,對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怪異,小薛剛確認對方並未打錯電話,對方說:“薛經理,我最後勸你一次,不要再抱僥幸心理,你該玩的也玩了、該試的都試了,現在收手還不晚。我還要明確告訴你,隻要有一家公司的標書裏麵有你們維爾西公司的產品,就會有人上北京找你,你走路可要小心。”
小薛剛要糾正對方誤讀了維西爾公司的名字,電話已經掛了,他想看一眼通話記錄卻發現對方的號碼已被隱藏。小薛坐在床邊心裏陣陣發虛,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電話當真,他覺得自己可能真是在玩火。正恍惚間手機鈴聲大作,把小薛嚇得一哆嗦,他盯著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遲遲不敢去接,仿佛那不是手機而是個隨時可能爆炸的手雷。他湊過去歪頭審視來電號碼,頓時鬆了口氣,那是串熟悉的數字,電話是從維西爾北京辦公室打來的。
小薛剛把手機放到耳邊就聽洪鈞質問道:“斯蒂文還沒走嗎?你和他究竟在杭州做什麼?怎麼會需要他在客戶那裏呆這麼多天?”
小薛支吾說:“我想讓他和我一起見宮總,有些話他講比我講更有說服力。”
“約到宮總沒有?”
“還沒呢,我還在等機會。”
“什麼?!把斯蒂文留在杭州和你一起等機會?你知道他這麼‘等’一天咱們得花多少錢嗎?”洪鈞不禁火冒三丈。
“咱們要花多少錢……不就是他的酒店錢、飯錢這些日常開銷嗎?”小薛困惑中想起斯蒂文的三趟浣溪沙之旅,納悶自己還沒報銷呢洪鈞怎麼會知曉,嘴上卻不由自主地交代,“就帶他去耍過幾次,是有點貴,我沒想到他一下子上了癮……”
“誰問你這些了?!斯蒂文隻要在中國呆一天,維西爾美國就要收咱們三千美元,第一張發票都寄過來了,把勞拉和我都嚇一大跳,截止到7月18日已經算了七個工作日,兩萬一千美元,斯蒂文已經又呆了五六天,又是將近兩萬美元,你在浙江第一資源搞一次需求調研我們就得向維西爾美國支付四萬美元的費用,有你這麼做項目的嗎?!真是敗家子!”
“我知道他的收費標準是三千美元,但我以為他隻有真正幹活的時候才收咱們錢,閑著的時候不收錢。”
“誰這麼告訴你的?是我還是Larry?你已經在維西爾整整一年了,怎麼連起碼的常識都沒有?!三千美元一天是按時間計酬而不是按成果計酬,咱們首先是買了他的時間其次才是買了他的勞動,他在杭州呆著就不可能去別的地方幹活,咱們不掏錢誰掏錢?”
小薛認識到事態嚴重,卻想給自己找個台階,訕笑說:“維西爾中國的錢被維西爾美國賺了,還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洪鈞冷笑道:“你倒是挺有國際主義精神,你以為斯蒂文是白求恩啊,這是生意。馬上讓他回美國,你的賬回北京再算。”
“我——我不敢讓斯蒂文走,我是怕……”
“到底怎麼回事?你把他留在杭州到底為的什麼?”洪鈞的火氣又上來了。
“嗯——有他在,我就不會出事。”
洪鈞驚訝得一時間火氣全消,待小薛把隱情從實招來之後洪鈞追問:“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我沒把它當回事,現在還覺得也許就是哪家公司裝神弄鬼嚇唬咱們,這麼多天了不就隻是剛才來過一個恐嚇電話嘛。”
洪鈞不敢大意,命令道:“你和斯蒂文明天一早都離開杭州。”
“我讓他先走吧,我還是不想放棄。”
“你真是傻大膽。”洪鈞默想一陣又說,“那你明天早晨去上海吧,這些天就在上海辦公室上班,等風頭過了再說。”
洪鈞第二天就給鄭總打電話希望能麵談一次,鄭總問你不是特別急吧,洪鈞當然隻能說不急不急,鄭總就說我周六打球,本來約好的一個人忽然來不了,你來吧,什麼都不用管,帶上球杆就行。
星期六一早洪鈞趕到華彬莊園高爾夫俱樂部,等他拖泥帶水總算打到第十八洞,早已經烈日當空,原本他是來陪鄭總的卻變成鄭總陪他,鄭總耐心地等到洪鈞終於最後一次推杆進洞,便馬上帶他躲進會所裏涼爽舒適的咖啡廳,要了一大杯冰水喝起來。
洪鈞一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啊鄭總,今天實在是我拖累您,要在往日您肯定早都收杆了,就我這球技太影響您的情緒。”
“別這麼說,高球這東西好就好在可以培養人的心性。”鄭總大度地一擺手,又認真地說,“你用的是Callaway的杆子吧?我覺得對你來說太硬了些,你應該試試日本杆,美津濃的力度和柔性可能比較適合你。”
“多謝名家指點啊。”洪鈞笑道,“我知道您是給我留麵子,我的問題是在基本功上。”
“既然話說到這兒,我倒想給你提個建議,打球關鍵講究一個心態,既要放鬆又要專注。”鄭總盯著洪鈞說,“我觀察你打這十八個洞,是又緊張又心不在焉,問你幾次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還不肯說。”
洪鈞承認道:“的確是心態問題。剛才是怕影響您打球嘛,所以不想扯那些亂七八糟的。”
鄭總招呼服務生上咖啡,然後問洪鈞:“看,你心裏就是有事吧?還是關於我們的NOMA工程?”見洪鈞微笑不答,鄭總的臉上浮起一絲不快,“因為我把ICE放進評測的短名單?他們畢竟是數一數二的軟件廠商,和你們難分伯仲,你總不至於希望短名單上隻有你們一家吧?”
洪鈞忙搖頭擺手加以否認:“沒有沒有,我怎麼會有那種非分之想?那我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把他們放進短名單裏,並不表示我對他們的態度有什麼變化。”鄭總一邊攪動杯裏的咖啡一邊說。
洪鈞一聽竟有些感動,他沒想到鄭總居然肯費口舌向他解釋,想了想說:“最近一段腦子有些亂,總覺得項目上好像有什麼關係沒有理順。”
“你指什麼?”
“有時候我都覺得糊塗,NOMA工程的選型究竟是誰在主導,是第一資源還是係統集成商?”
鄭總神情專注地問:“什麼意思?”
鋪墊已畢,見話題已引起鄭總的重視,洪鈞單刀直入:“現在有些公司把NOMA工程做了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說第一資源就像一位病人,而管理谘詢公司就像老中醫,準備投標的係統集成商就像中藥房裏的掌櫃,而我們這些軟件廠商就是被放在藥櫃抽屜裏的藥材。他們說病人並不清楚自己的病症,需要老中醫望聞問切才能開出藥方,再由藥房掌櫃把各味藥配齊,所以第一資源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等待藥來張口,而我們能做的就是躺在抽屜裏等待抓藥的人伸手。”鄭總麵帶微笑靜靜地聽,洪鈞像是受到鼓勵便繼續說:“這個比喻雖有不妥,但的確反映了目前的狀況。現在舉足輕重的就是那些藥房掌櫃,他們認為自己既通醫理更懂藥理,也聲稱很了解病人的病史,藥櫃裏各種藥材應有盡有,所以他們可以撇開老中醫的藥方自行抓藥,隻要別讓病人嗚呼哀哉,他們想怎麼配就怎麼配,當然會挑選能給他們帶來最大利潤的藥材,因為他們終究是商人。”
“所以你覺得別扭,因為你不願意躺在藥櫃抽屜裏。”鄭總笑道。
“第一資源不比我好多少,躺在床上的滋味也不舒服。”洪鈞也笑了,“大名單、短名單都推出了,但項目選型的具體結果並不完全由第一資源說了算,而是取決於那些投標的係統集成商,他們會為爭取贏標並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組合產品,就像抓藥一樣選擇軟件、硬件、網絡等等放到他們的標書裏去,但這隻是他們心中理想的組合,如果不是第一資源想要的組合,怎麼辦?”
“恐怕也隻能如此,我們對各類廠商都做了評議和評測,最終入圍的都是我們原則上認可的,總包商隻能在這個範圍內選擇各種產品打包賣給我們,應該不會出現我們無法接受的結果。”鄭總的口氣坦然而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