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東西?”駱文佳疑惑地喃喃自問,正想翻開第二頁,卻發覺書頁粘連,無法翻開。他正準備細看究竟,卻突然感到後領一緊,脖子已被一隻鷹爪般的手扣住,跟著眼前寒光一閃,一柄匕首已抵在自己眼簾上,接著身後傳來一聲冷喝:“你敢私閱本門秘典,當挖去雙目。”
“我沒有!”駱文佳慌忙丟開書,這才發現躺椅上的老者已來到自己身後,正用匕首抵著自己眼簾。他忙分辯道:“老伯饒命,我……我不知道……”
“你看到了什麼?”老者喝問。
“我什麼也沒看到,就看到第一頁那句話!”駱文佳忙道。
“既然看到,就該挖目!”老者說著手腕一緊,正要動手,卻聽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枯枝折斷的脆響,這聲音落在駱文佳耳中幾乎微不可察,但在老者耳中卻如驚雷。老者一怔,突然扳過駱文佳的身子,跟著倒轉匕首,將刀柄強塞入駱文佳手中,然後抓住駱文佳的手腕向自己前胸一送,匕首應聲插入了自己胸前的傷口。
這幾下兔起鶻落,變故突然,待駱文佳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手握匕首,正刺中老者前胸,跟著就見老者徐徐向後倒去。駱文佳手握帶血的匕首,嚇得愣在當場,結結巴巴地分辯:“我……我不是……故意的!”
窗欞突然無聲裂開,兩名黑衣人手執長劍閃身而入。待看清屋中情形,二人神色大變,慌忙橫劍戒備,齊盯著駱文佳喝問:“是你殺了他?”
“不是我!”駱文佳趕緊扔掉手中匕首,茫然指向倒地的老者,“是他……”
兩個黑衣人看看地上氣息全無的老者,再看看手足無措的駱文佳,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冷冷喝道:“既然你殺了他,那東西一定落在你手裏。交出來!不然……”
“什麼東西?”駱文佳一臉茫然。
“哼!果然不愧是千門中人,裝得還真像!既然如此,咱們隻好冒犯了!” 一個黑衣人一聲冷喝,長劍一抖,挽起朵朵劍花,突然向駱文佳逼來。
駱文佳慌忙後退閃避,卻被身後的凳子絆住,仰天便倒,結結實實摔在地上,雖然摔得七葷八素,卻剛好躲過了迎麵逼來的劍花。那黑衣人見狀疑惑地收劍而立,暗想自己這一劍本是虛招,何以一招便得手?
“在這裏!”另一個黑衣人突然發現了落在地上的那冊羊皮書,頓時兩眼放光撲將上去,正要伸手去撿,卻感覺身旁寒光一閃,同伴的劍竟向自己刺來。那黑衣人猝不及防,頓時被刺中了腰脅,不由捂著傷處踉蹌後退,戟指同伴怒喝:“你……”
隻見出手偷襲的黑衣人森然一笑:“《千門秘典》,人人得而藏之,你怪不得我。”說著再補上一劍,頓時將同伴殺害。然後轉向駱文佳,見他剛掙紮著爬起來,黑衣人一邊暗自戒備,一邊伸手去撿地上的羊皮書。就在這時,隻見方才一直倒地不起的老者突然一躍而起,一掌斬向黑衣人咽喉。黑衣人大半注意力都在駱文佳身上,根本沒想到老者死而複生,頓時被切中咽喉,不由一聲痛叫,瞪著眼慢慢軟倒在地。
老者這一下突襲牽動傷口,鮮血又湧將出來,轉眼便濕透了前胸衣衫。他不由癱在地上直喘粗氣,喘息半晌後,才對一旁呆若木雞的駱文佳勾勾手指:“你過來!”
“我不!”駱文佳嚇得往後直退。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老者柔聲道,“方才是你……”
“不是我!”駱文佳趕忙分辯,“我不知道匕首怎麼就到了自己手裏,還刺中了你胸膛。”
“不關你的事。”老者吃力地道,“要不是老夫急中生智,豈能騙過這兩個家夥?”
“你的傷,不要緊吧?”駱文佳忙問。
“在傷口上再戳上一刀,也隻是多流點血罷了,沒什麼大不了。”老者說著撿起羊皮書塞入懷中,然後對駱文佳勾勾手指,“方才是你救了我,我不會為難你。如果以後有機會再見,我定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你先將這兩人拖去埋了吧。”
駱文佳慌忙搖手:“不行不行,出了人命案,當然要先報官!”
“報官?”老者一聲冷笑,“老夫拍拍屁股就走,官差來後,你怎麼解釋今晚之事?”
“照實說!”
“誰會相信?”
駱文佳啞然,今晚之事實在太過離奇,若非自己親眼所見,也決不會相信。但要他將兩個黑衣人就此掩埋,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他也做不出來。沉吟片刻,駱文佳昂然道:“君子行事,但求無愧於心。我會將今晚之事據實向官府彙報,別人信不信,其實也無關緊要。”
“迂腐!愚昧!”老者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可知今晚之事要傳了出去,會給你惹來多大麻煩?又會給老夫惹來多大麻煩?”
駱文佳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畢竟是兩條人命,我不能昧著良心將他們就這樣掩埋。”
“百無一用是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啊!”老者連連歎息,掙紮著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喃喃道,“看來隻得用老夫這珍貴無比的神藥了。”
說著,老者將瓷瓶中的藥粉倒入兩具屍體的傷口,隻聽“哧哧”輕響聲中,兩具屍體竟一點點化去,最後就隻剩下兩套空空的黑衣。駱文佳見狀驚得目瞪口呆,直懷疑自己是否身在夢中。
老者最後將兩套黑衣連同兩柄長劍一並包好,背在背上掙紮出門,並回頭嘿嘿冷笑道:“現在一點痕跡都沒有了,我看你還如何報官?”
駱文佳見老者跌跌撞撞地出門,突然想起自己連對方姓名都還不知道,忙追出書房問道:“不知老伯如何稱呼?”
“怎麼?你還想將老夫的名字也告訴官府不成?”老者回眸斜視,目中殺氣隱現。
駱文佳歎了口氣,“老丈誤會了。今晚之事若無物證,我說出去誰會相信?今日與老伯巧遇也算是緣,他日還能相見也說不定,所以忍不住問問。”
老者嘿嘿冷笑道:“你身在山村,心在官場,老夫卻終年在江湖獨行,今後恐怕不會有機會再見。不過見你這般誠懇,老夫也不妨告訴你,老夫姓雲,別人都尊老夫一聲雲爺。”
雲爺?駱文佳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還想再問,卻見老者已踉蹌出門而去。看看天色,夜幕才剛剛降臨。隻見天上星月依舊,四周除了秋蟲的鳴叫,就隻有習習微風帶來些許的涼意。無論黑衣人還是白發老者,俱不見了蹤影。駱文佳揉揉雙目,直懷疑自己宿夢未醒。
“當當當!”祠堂那邊突然傳來急促的鑼聲,在夜裏顯得十分突兀。這鑼聲是族中招集眾人的緊急信號,隻有重大事件發生時才用。駱文佳長這麼大,也隻是在一次村莊遭到盜匪搶劫時,才聽到過這種鑼聲。
“娘,族中疑有大事發生,我得去看看!”駱文佳匆匆來到母親窗外稟報。就聽母親在屋裏叮囑道:“你去看看可以,但要切記,一切有族中長輩做主,你萬不可強自出頭。”
“孩兒記住了!”駱文佳答應了一聲,便匆匆往祠堂方向趕去。他雖然年未弱冠,在族人眼中還不算成年,但因為他是族中唯一的秀才,所以獲準參加族中事務,這讓他一直自豪不已。
匆匆來到祠堂,隻見祠堂中早有無數族人趕到,眾人對今晚族長的召集感到十分意外,紛紛在相互打聽,各種揣測都有,卻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直到族人到得差不多後,才見族長駱宗寒在兩個兒子的陪同下大步進來。在昏黃的燈籠火把映照下,駱宗寒臉色鐵青,頜下短髯也在微微顫動,眼中更閃爍著一種決絕的寒芒。
“叔公,半夜三更將我們召集起來,究竟有何事?”有人在大聲詢問。
駱宗寒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待眾人漸漸靜下來後,他才環顧族人道:“今日揚州南宮世家三公子親自登門,出三倍價錢要咱們搬遷,讓出駱家莊所有的土地,你們說怎麼辦?”
“那怎麼行?”有人立刻高聲反對,“咱們駱家在這兒生存了數十代,連祖墳都在這裏,怎麼能搬?”
“是啊!”眾人紛紛附和,“從來隻有活人能搬,沒聽說祖墳也能搬!”
“不搬,堅決不搬!”人們態度異常堅決。
駱宗寒待大家稍微安靜後,才朗聲道:“今日南宮放已給咱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咱們不搬,從今夜開始,我駱家莊每天就要死一人。我本當他是虛言恫嚇,誰知今晚天剛擦黑,村中果然就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所以我才立刻召集族人議事。”說著駱宗寒向身後一招手,“抬上來!”
兩個年輕人抬著一副擔架來到祠堂中,隻見擔架上覆蓋著白布,白布下現出一個瘦小的輪廓。人們在驚懼中看著一個族中子弟緩緩揭開白布,露出了白布下一個老婆婆的屍體。眾人看清屍體後,心中雖有些惋惜,卻也暗鬆了口氣。死者是由外地流浪到駱家莊的孤老太太,自稱夫家姓梅,所以人們就叫她梅婆婆。她其實跟駱家莊沒多大關係,幾年前流浪到此,隻因為駱家莊民風淳樸,人們心地善良,常常接濟她一頓兩頓,所以她就在村中一處廢棄的茅屋住了下來,沒想到今夜卻因駱家莊而遭慘死。
“我讓大夫檢查了梅婆婆的屍體,”駱宗寒對眾人平靜地道,“既沒有發現任何傷痕,也沒有發現中毒的跡象,死得實在蹊蹺,就算報官恐怕也隻當是年老體衰,壽終正寢。不過我卻不相信有這麼巧的事,看來南宮放是先殺個不相幹的人警告咱們,如果咱們再堅持,也許下一個就是咱們駱家的人了。”
眾人麵麵相覷,祠堂中一下子靜了下來,一個年輕人突然舉臂叫道:“如果真是他南宮放幹的,咱們也決不能退縮!不能讓別人欺負到頭上來!”
這呼聲得到了眾多年輕子弟的附和。駱宗寒眼中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突然一聲高喝:“拿我的刀來!”
兩個兒子立刻抬上一柄九環大刀,駱宗寒雙手一擎,信手舞了個刀花,震得刀背上九個鐵環“嘩嘩”作響,聲勢倒也駭人,引得眾人齊聲叫好。駱宗寒把大刀往地上一杵,昂然道:“從今日起,駱家所有成年男子俱要自備武器,組成護村隊,輪流在村中巡邏警戒,保護大家的安全。如果南宮放膽敢在村中殺人,咱們就跟他拚了!”
眾人齊聲叫好。其時民風尚武,駱家莊中也有不少年輕人學過些粗淺武功,尤其族長駱宗寒,年輕時還幹過幾年鏢師。有他出頭,眾人頓時覺得信心百倍,熱血沸騰。
“好!每家每戶抽一名男丁,隨身攜帶兵刃,聽到鑼聲就立刻趕到祠堂集合,應付一切突發事件。平日則輪流在村中巡邏警戒。”駱宗寒說著突然向遠處的駱文佳招招手,“文佳,你負責給大家登記一下。你家人丁單薄,你又是個秀才,舞刀弄棒的事就不要幹了,隻負責寫寫記記的雜事吧。”
“叔公!”駱文佳期期艾艾地道,“這事……我看還是報官吧!咱們若私自組織武裝,可是違反《大明律令》的大事。”
駱宗寒一怔,怒道:“你可真是個秀才,你知道像南宮世家這些武林豪強,誰不是人人練武,個個門人弟子無數,《大明律令》怎麼也不管管他們?這世上弱肉強食,誰若沒有刀劍防身,就隻有受人欺負,任人宰割。報官?現在哪個當官的不是認錢不認理?我看你是讀書讀糊塗了,連起碼的世情都不知道。行了,這事也不用你了,你還是安心讀書準備趕考吧,但願你有一天能混個一官半職,咱們駱家也不用受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