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襄喟然歎道:“師父的實力真是驚人啊,經濟上有一座金礦作為後盾,江湖上有影殺堂為你所用,千門中有搖將碧姬、火將王誌、反將嚴駱望向你效忠,朝中還有重臣暗中支持。再加上我這個放在明處的棋子,以及我掌控的江湖勢力,難怪你決定要向靳無雙發起正麵進攻了。”
“不夠,遠遠不夠!”雲嘯風歎息道,“我的實力與靳無雙比起來,還是差得太遠。你不知道靳無雙的真正身份,所以才以為我會向他正麵進攻。”
雲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難道靳無雙就是福王?他本姓朱?”
雲嘯風歎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為師也是最近才查清他的真正身份。”
雲襄眼中有些疑惑:“靳無雙既是福王,又不是福王,此話怎講?”
“這個說來話可就長了。”雲嘯風輕捋自己麵具上的假須,遙望虛空回憶道,“這得從我的師父,上一代千門門主靳九公說起。他當初效法秦相呂不韋,將自己已懷孕的女人獻給了當時的太子,想用這手段謀奪朱家天下。”
雲襄皺眉問:“已經懷孕的女人,怎麼可能騙過太子?”
雲嘯風笑道:“使婦人假扮室女,甚至延長孕期,這對千門中人來說都不是難題。所以師父的女人順利成了太子妃,他也成了太子的心腹幕僚。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子妃十月懷胎,在誕下一對雙胞胎的同時竟難產身亡。而雙胞胎將來是沒有資格繼承帝位的,所以我師父幹脆偷走了其中一個兒子,並為他取名靳無雙。
“後來朝中發生了那件眾所周知的宮廷政變,太子被廢,被趕出京城成了個落難的王爺,太子承受不了命運的打擊,很快就一命嗚呼。他的兒子,也就是我師父的私生子,順理成章地繼承了他的爵位,這就是福王。”
說到這雲嘯風歎了口氣:“我師父苦心孤詣的計劃,最終卻壞在了不可捉摸的命運上,心灰意懶之下,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收下了我和溫柔兩個弟子,並對我們三人精心培養。靳無雙長大後,漸漸顯露出過人的才智和本領,令我師父十分欣慰。當靳無雙得知自己還有個做王爺的孿生兄弟時,便開始大膽實施一個新的計劃。”
雲嘯風眼裏閃過一絲隱痛,恨聲道:“他說服小師妹阿柔接近福王,為他的計劃鋪路。師妹精擅媚惑之術,輕易就成了福王最寵愛的妃子,然後他又雇刺客假意刺殺福王,給福王施加無形的壓力,師妹趁機向福王進言,要他找一個容貌相似的替身以防不測。就這樣,靳無雙以替身的身份進了福王府,堂而皇之地以福王的身份示人。他遊刃有餘地替福王應付一切俗務,漸漸為福王贏得了賢良名聲。而福王陷入溫柔陷阱不能自拔,樂得將所有事務都交給靳無雙處理。靳無雙不動聲色地將福王身邊的人逐一鏟除,最後,整個福王府都換成了他的心腹。”
雲嘯風眼裏滿是欽佩,喃喃道:“靳無雙真不愧是一代千雄,能日日目睹自己的女人與別人雙宿雙飛而不動聲色。他以福王的身份多次向先皇上書,以敏銳的眼光指出朝廷的弊端,以過人的才智為朝廷化解危機,同時不忘以巧妙的手段奉承先皇。他的才能得到了先皇的賞識,所以先皇在駕崩之前,不顧‘王不留京’的祖訓,特意召福王進京輔佐太子。靳無雙怕福王這個草包兄弟進京後就露餡,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讓他徹底消失,此時福王府全是靳無雙的心腹,他便堂而皇之地以福王的身份進京麵聖,這就是今日之福王。可惜我以前隻知道他進了福王府,卻怎麼也沒想到福王是他的孿生兄弟,他已經冒名頂替做了福王。後來你與福王數度交手,我才漸漸想到這點,也才查出師父還有個兒子一直留在王府。隻可惜到現在為止,我也沒有任何證據揭穿靳無雙的真麵目。”
雲襄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既然靳無雙是你師父靳九公的親生兒子,他怎麼會將千門門主之位和《千門秘典》傳給你,而不是傳給自己兒子?”
雲嘯風歎道:“雖然真正的福王是個貪戀女色的草包,但怎麼說也是我師父的親骨肉,靳無雙奪兄弟爵位的心計和擅殺兄弟的冷血,使我師父意識到,若將代表江湖力量的千門門主之位傳給靳無雙,恐怕就再也控製不了這個兒子。師父最擅權謀之術,所以便將門主之位和《千門秘典》傳給了我,以牽製靳無雙。隻要靳無雙對我這個師兄還有顧忌,我師父謀奪天下的計劃就還有實現的希望。”說到這雲嘯風一聲歎息,“可惜師父低估了靳無雙的冷酷和無情,他為了得到《千門秘典》和門主之位,竟派人刺殺了生身之父,並一路追殺為師,為師第一次在駱家莊見到你時,正是被靳無雙派人追殺的時候。”
雲襄冷冷望著雲嘯風,沉聲道:“也許靳九公不願將門主之位傳給兒子不假,隻是你繼承門主之位的過程恐怕也有些不實。不過我對千門上一代的鉤心鬥角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是什麼促成你下定決心,要與靳無雙決戰京師?”
見雲嘯風遲疑著沒有立刻回答,雲襄又道:“這次聖上要見的是我,所以我應該是你手中不可替代的棋子。告訴我你的詳細計劃,或許我可以考慮替你完成。如果師父不願坦誠相待,我決不會去京師,也不會再做你的棋子。”
雲嘯風盯著雲襄平靜的眼眸,從中看到了熟悉的信心和決斷。他無奈開口道:“朝中有我的人,他發現福王竭力鼓動聖上為新軍營舉行一次盛大的凱旋慶典,以彰揚新軍營舍身衛國的壯舉。福王甚至將公子的事跡添油加醋告訴了聖上,以聖上年輕人的心性,早已急著召見你這位江湖上的傳奇人物。我雖然不知靳無雙的具體計劃是什麼,但憑我對他的了解,已猜到他會借此機會發動政變,然後將罪名嫁禍於你。也隻有用名動天下的千門公子襄做替罪羊,才能蒙蔽天下人的眼睛。而為師要做的,就是揭穿他的陰謀和真麵目,將他徹底擊敗,以告慰先師在天之靈。”
雲襄緊盯著雲嘯風的眼眸,冷笑道:“恐怕師父的計劃不是這麼簡單吧?師父既然是一代千雄,怎麼會放過這次謀奪天下的大好機會?我要是你,定會將計就計,待靳無雙除掉聖上後,再出麵揭穿他的陰謀,以你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在京師與靳無雙一決高下。一旦成功,你就是拯救江山社稷的大英雄,然後效法奸雄曹操另立新君,挾天子以令天下,這難道不是一個千雄的最高理想和追求嗎?”
雲嘯風怔怔地望著平靜如常的雲襄,突然一聲歎息:“你把為師已經完全看透。難道咱們師徒真的隻有反目成仇?”
雲襄緩緩站起身來,以結束的姿態從容道:“師父,我可以為你打敗靳無雙,但僅此而已。我不會容忍你和靳無雙將江山社稷變成你們的決鬥場,更不會眼看著天下百姓,陷入東漢末年那樣的戰亂之中。我不會再做你的棋子,相反,我要你做我的棋子,將你掌控的秘密勢力為我所用。”
雲嘯風看看平靜而自信的雲襄,一聲長歎:“我沒算到你早已識破我的身份,所以就大意了。其實在新軍營南歸之戰中,你讓我準備渡船,買通一個遊牧部落冒充新軍營往西引開追兵,我就該想到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因為這些事,決不是一個尋常殺手可以完成的。”
雲襄坦然道:“我知道師父不是一個人,這些事隻有你和你的手下能完成,這次南歸之戰,你又救了我一回。”
雲嘯風目光轉向麵前油燈中那閃爍不定的火焰,讚許地點點頭:“我想這燈油中大概含有唐門的‘化功散’吧?難怪你要先關上窗戶,讓藥力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
雲襄點頭道:“從我將筱伯留在身邊那一刻起,就暗中準備了好幾種防身的東西,‘化功散’隻是其中之一。方才我點燃油燈之前,已將‘化功散’混入燈油,它無色無味,常人吸了沒有任何影響,練武之人吸了內力盡失,身手與常人無疑。”
雲嘯風歎息道:“想必張寶、羅毅就守在門外,看來我是輸定了。就算是這樣,我為什麼要幫你這個背叛師父的忤逆弟子?你給我一個理由!”
雲襄低頭緊盯住雲嘯風眼眸,義正詞嚴道:“你當初收我為徒就包藏禍心,是為了利用我而不是為了救我或教我,是你不義在先,我這是覺醒而不是背叛。而靳無雙是你一生的仇敵,還奪去了你深愛的女人,逼得你不得不用自宮來忘卻這份感情。如果你不幫我,靳無雙將再無敵手,這江山社稷遲早將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你難道甘願看著靳無雙達到這千門的最高成就,而你自己卻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苟延殘喘,或在江湖上繼續東躲西逃?”
二人四目交對,一瞬不瞬,在雲襄正氣凜然的目光逼視下,雲嘯風緩緩收回目光,低頭歎道:“你贏了,為師甘願做你的棋子,幫你擊敗靳無雙!”
雲襄向雲嘯風伸出手:“那就讓咱們師徒精誠合作,共除奸王!”
雲嘯風帶著幾分無奈與失落,緩緩抬起胳膊,師徒二人的手,終於緊緊握在了一起。
三更的梆子已經敲過,黑夜像厚重的幕布,籠罩著整個北京城,也籠罩著巍峨廣大的福王府。在後院一座偏僻寂靜的佛堂中,靳無雙紋絲不動地跪在佛像前,從不信鬼神的他,竟對著泥塑木雕的佛像喃喃祈禱。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溫柔披著一件狐皮大氅,睡眼惺忪地出現在門外。她半夜醒來不見了枕邊人,心中擔憂,連忙出來尋找,總算在這偏僻的佛堂找到了他。
靳無雙終於站起身來,輕聲問:“新軍營快到北京了吧?”
溫柔揉著惺忪的睡眼,心不在焉地應道:“明日就該到北京郊外了。”
“公子襄也在?”靳無雙似乎還有些不放心。溫柔打著嗬欠道:“寧武關總兵範世忠親率五千兵將,明是護送,實是押送新軍營三百九十八人來京,公子襄就算想不來都不成。”
靳無雙輕舒了口長氣,緩緩來到佛堂外,遙望晦暗天空怔忡不定地問:“雲嘯風真的已經死了?《千門秘典》是在公子襄手上?”
溫柔略顯不耐地道:“你不是已經查到天心居曾從青海運回一具屍骸交給公子襄,而公子襄則秘密將它厚葬在了江南。你還特意讓人盜出那具屍骸送到京城,雖然屍骸已經腐爛,但它身上的衣衫我還認得,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雲嘯風時他穿的那件。而且屍骸的身高、頭發、隨身的飾品,都證明那就是雲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