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無雙心事重重地點點頭,喃喃道:“也許,是我太在意雲嘯風了。在沒有確定他已經斃命之前,我始終不敢輕舉妄動。”

溫柔輕輕地攬住靳無雙的腰,柔聲道:“你放心,雲師兄早已經死在我‘銷魂蝕骨’之下。已經有人見過《千門秘典》就在公子襄手中。雲師兄若是未死,怎舍得將這本本門門主世代相傳的秘典交給他人?要知道他當初連我都不給看一眼。明日待公子襄一到,你就可以見到這本向往已久的聖典了。”

靳無雙眼中憂色漸褪,拍拍溫柔的屁股:“去叫老五過來,我有話問他。”

“都這麼晚了!”溫柔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不過在靳無雙的溫柔眼神下,還是乖乖地去叫周全。不一會兒就見周全匆匆趕到,垂手問:“主上有何吩咐?”

靳無雙小聲問:“明日的行動準備得怎樣?”

周全肅然道:“已經遵照主上的計劃做了周密部署,隻等公子襄和新軍營一到,主上就將達到‘謀江山社稷於無痕無跡之中’的千門最高境界,成為與千門始祖大禹交相輝映的不世千聖!”

靳無雙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興奮,白皙冷漠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熱切的向往。不過這興奮一閃即逝,轉瞬間他已平靜如常。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他輕聲道:“明日見不到《千門秘典》,所有行動皆取消!”

北京城遙遙在望,五千兵將們發出齊聲的歡呼,紛紛加快了步伐。在離城十餘裏開外,卻被一道聖旨截住,令他們原地安營紮寨。

營帳很快就立了起來,範世忠的五千兵馬,眾星拱月般將新軍營三百多人的營帳圍在中央。黃昏時分,就見一騎快馬疾馳而入,馬上騎手手捧令諭一路高呼:“福王親自率軍迎接新軍營,宣公子襄與新軍營統領武勝文覲見!”

來了!雲襄心中一凜,與羅毅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羅毅心領神會地微微頷首,二人的眼中閃過同樣的默契。

翻身跨上戰馬,雲襄與武勝文尾隨傳令兵並駕而馳。武勝文身材魁梧甲胄緊實,雲襄青衫飄飄背影雋秀,走在一起對比頗為鮮明。

二人尾隨傳令兵來到一座狼兵虎衛林立的大帳前,立刻有侍從為二人牽馬執鞍。雲襄與武勝文翻身下馬,突然看清兩名侍從模樣,雲襄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失聲道:“是你!”

那名麵如美玉的侍從立刻單膝跪地,恭敬地拜道:“明月向公子襄請安,當年小人在嵩山有幸見過公子,公子的音容笑貌一直讓我掛念,今日再見,沒想到公子依舊光彩照人。”

原來這兩名侍從,竟然就是魔門光明使明月與力宏。雲襄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在這裏,心中驚疑莫名。不過他沒有多問,隻對二人微一頷首,便隨武勝文進了大帳。

大帳中響起一聲喜極而泣的歡呼,雲襄一聽不由僵在當場。就見一個紅衣少婦飛身撲入武勝文懷中,伏在他肩上發出嚶嚶抽泣。武勝文眼含熱淚,緊緊擁著她不願鬆開。一旁傳來嬰兒的啼哭,少婦放開武勝文,拉著他的手興衝衝來到丫鬟麵前,抱過孩子遞到武勝文麵前,喜滋滋地對孩子道:“嬌嬌快看!爸爸回來了!”

武勝文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臉上滿是幸福。這時少婦突然看到一旁的雲襄,不由輕“啊”了一聲,正待驚喜地迎上來,就見雲襄拱手一拜:“見過武夫人!”

原來這紅衣少婦,就是嫁給了武勝文的明珠郡主。陡然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同時出現在自己麵前,又是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明珠不禁有些尷尬。幸好有人笑著給她解了圍:“賢婿,明珠聽說你今日回京,早就已經等不及,所以本王隻好將她也帶來,讓你們夫妻早一點團聚。”

武勝文趕緊將孩子遞還妻子,單膝跪地一拜:“小婿見過父王!”

“起來起來!”福王臉上滿是慈祥的微笑,伸手扶起武勝文,“你是國家的英雄,本王應該謝你才是。對了,大名鼎鼎的千門公子襄呢?”

雲襄一直靜靜站在一旁,仔細觀察著與雲嘯風並列當世的一代千雄,想從他的言談舉止中找到點與眾不同的東西。但雲襄失敗了,福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正在享受天倫之樂的平凡老人,除了身上的錦袍,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這就是大智若愚吧?雲襄在心中暗歎。見福王問起自己,他連忙躬身一拜:“草民雲襄,拜見福王爺!”

“平身!”福王抬手示意,同時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不卑不亢的雲襄。二人目光相接,均報以會心的一笑,兩個交鋒多次的對手,終於第一次麵對麵相見。

“來人!送郡主下去休息!”福王一聲輕喝,就見兩名秀美不可方物的女子款款而入,扶著明珠母女走向後帳。雲襄再次目瞪口呆,這兩名女子竟然就是魔門光明使淨風與慧心!

武勝文不想跟妻女分開,可又不能撇下福王而去,正左右為難,就聽福王笑道:“你陪明珠去吧,你們夫妻多日未見,肯定有說不完的話。本王早就想見見公子襄,你不在一旁打攪更好。”

武勝文如蒙大赦,連忙告退,隨明珠去了後帳。在出帳時,明珠忍不住回頭望向雲襄,眼裏湧動著一絲複雜的情愫。

明珠離去後,帳中頓時靜了下來。福王揮揮手,帳內的侍從兵卒魚貫退下,帳中便隻剩下他與雲襄,一時靜得有些瘮人。就見他踱到案後坐定,仔細打量雲襄半晌,輕歎道:“公子襄,我們終於見麵了,本王對你可是久仰得很哪。”

雲襄笑道:“小人對王爺也是仰慕已久。”

福王微微頷首,饒有興致地問:“聽說千門中有本奇書,得之可謀天下。本王還聽說這本書就在你手中,本王與你也算是神交已久,可否借我一觀?”

雲襄臉上有些為難:“其實這隻是一本平常不過的書,什麼得之可謀天下的謠言,隻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王爺萬不可輕信。”

福王淡淡道:“就算是謠言,公子若私藏不露,恐怕也是謀反的嫌疑啊!”

雲襄苦笑著從貼身處拿出《千門秘典》,雙手捧著遞到福王麵前,無奈道:“小人不敢藏私,請福王過目。”

福王沒想到《千門秘典》來得這般容易,完全沒有準備,看這冊子的封麵,正是跟自己以前見過的一樣,當是不假。他強壓心中激動,緩緩接過羊皮冊子,眼看這一生最大的謎團就要解開,他的心髒就有種蹦出嗓子眼的感覺。

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緒,福王雙手捧著秘典,帶著三分虔誠、七分好奇,他緩緩翻開羊皮冊子。看到第一頁上那句千門中人人皆知的話,他微微頷首;再翻第二頁,他的臉上頓時有些意外,再翻第三頁,他的眼裏滿是驚詫,翻到第四頁時,他的驚詫已經變成了疑惑和不解……匆匆將羊皮冊子全部翻完,他呆呆地怔在當場,臉上說不出是疑惑還是茫然。怔怔地愣了半晌,他遲疑道:“這……就是《千門秘典》?”

雲襄點點頭:“我從師父手中接過它時就是這樣,這是不是千門前輩給後輩開的一個玩笑?”

“本王明白了!”福王一聲歎息,信手將秘典扔到一旁,神情如釋重負一般輕鬆,“這不是玩笑,而是試金石,以考量門人的忠心。可歎天下人以訛傳訛,竟將它當成了謀取天下的聖典。”

一生中最大的疑團得解,福王心中有說不出的輕鬆,那種“天下盡在我手”的自負又重新回到他的心中。他用那似乎能洞悉天機的目光凝視著雲襄,不徐不緩地道:“公子襄,我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麵,卻早就神交已久,相信本王對你的了解,不亞於你對本王的了解。你是聰明人,在聰明人麵前,一切拐彎抹角的說辭或花言巧語的欺騙,都沒有任何作用,所以,本王打算開誠布公地跟你談談。”

雲襄坦然迎上福王的目光:“請福王示下。”

福王手撚頜下短髯,平靜道:“咱們過去的恩怨,今日在這裏就一筆勾銷,本王希望能跟你交個朋友。”

雲襄笑道:“做朋友通常要有所付出,不知福王願為我付出什麼?”

“我想榮華富貴或高官厚祿,你都不會放在眼裏。”福王悠然道,“不過,濟生堂呢?”

見雲襄麵色微變,福王正色道:“本王可以給濟生堂一個合法的身份,甚至朝廷可以從稅收中拿出一部分,對濟生堂進行經濟上的扶持。除此之外,本王還將廣開言路,聽從像你這樣的有識之士的建議,革除朝廷弊端,為我朝開創一個人人安居樂業的中興盛世。”

若非早已知道福王的企圖,雲襄恐怕會為之怦然心動,不過現在他隻淡然一笑:“王爺的抱負真是遠大,隻是如此遠大的抱負,恐怕不是一個王爺能做到的。”

“所以本王才需要公子的幫助。”福王坦然道,“本王的身份地位,限製了本王實現自己的抱負,所以本王希望公子幫我得到能實現這個抱負的地位。”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從福王口中徐徐道來,竟沒有半點心虛或遮掩。雲襄眉梢一揚,澀聲問:“王爺要我做什麼?”

“本王要你什麼都不做。”福王平靜如常地盯著雲襄,“明日聖上將在朝陽門檢閱新軍營,按慣例會先對受檢者驗明正身。不過整個新軍營也就隻有你和武勝文需要驗證,公子雖然不是朝廷命官,但刑部還是有不少人認識你,而新軍營其他人卻不需要驗證。本王隻要你明天隻當自己雙眼俱盲,率新軍營接受聖上檢閱即可。”

雲襄心中一亮,失聲問:“你要用三百多死士假扮新軍營將士,趁檢閱時刺殺聖上,謀逆造反?”

福王搖搖頭:“你錯了,先父原本是太子,隻因為幾十年前那樁人所共知的政變,才被剝奪了太子之位,本王也才失去了繼承大統的機會。如今聖上無子,若不幸遇難,無論從血緣遠近還是從政德名聲,本王都是繼承大統的不二人選。本王這不是謀逆,而是拿回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說到這他歎了口氣,“如今朝廷積弊難改,吏治腐敗,皆因聖上年少貪玩,無心朝政。如果能以最小代價取而代之,我當竭盡所能,中興大明,為天下人謀利。事成之後,不僅濟生堂將得到朝廷扶持,本王還將拜公子為相,助我共創一個開明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