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秦叔寶苦笑著道:“三匹馬都被刺客殺死了。”
程知節呆了一呆,道:“原來如此,我想秦二哥也不會這麼笨啊!”
顧不得禮貌了,救人要緊,李靖撕開了衣袍,隻見一道傷痕斜斜由前胸劃過,鮮血仍然不停的湧出來。
袁天罡左手扶著傷者,右掌卻緊壓在黃袍人的背心。
李淳風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丹丸,投入黃袍人的口中。
兩個青衣童子已捧著藥物、熱水,行人廳中。
李靖以白布擦去傷口血跡。
李淳風敷藥包紮。
方包好傷口,黃袍人似是還未完全清醒過來,口中卻喃喃自語道:“李世民來晚了,有勞久候,抱歉抱歉!”
袁紫煙一直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冷眼看著事態的發展。
但此時刻卻不能不開口了,緩緩地道:“事出意外,怪不得你!”
.袁紫煙心中卻暗忖道:他人一蘇醒,口能出聲,意識尚在惶忽中,就先致歉意,心中果然是擺著這件赴約的事,並不是能裝作得出來,是一位心口如一的君子。
“二公子,我扶你去房內休息一下,客人的事,李靖會代二公子向她謝罪。”
袁天罡顯然暗中把功力輸入了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原本蒼白的臉色已泛現出血色,緩緩睜開了眼睛道:“不不不!初度會晤,就失信於人,世民如何安心?”
目光斜動,接著道:“袁紫煙姑娘在哪裏?”
“紫煙在此。”
李世民掙脫袁天罡和李靖的雙臂,搖搖顫顫的行近木案,長揖到地,道:“世民慚愧,拖累姑娘久候了。”
他體能未恢複,長揖大禮牽動了傷口,竟然立足不穩,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了。
袁紫煙右手伸出,一股暗勁湧了過去,托起了李世民。
袁紫煙道:“二公子,紫煙沒有怪你呀!先請養息傷勢,我可以等你兩天。”
“傷不致命,世民奉陪姑娘飲它幾杯!”
李世民目光一掠袁天罡、李淳風,接著道:“兩位先生,我們入座吧!”
他目光轉到李靖身上,接道:“你來了,世民心中好高興。”
李靖扶著李世民,行向席位。
李靖低聲道:“二公子,真能支撐得住嗎?”
右掌緊握世民一隻手,一股熱流傳遞過去。
那是李靖苦修的真元之氣。
李世民很快感應到這股深厚的情意,傷疼減輕了,精神振作了,體能也大大的增強了不少,直到此刻,袁天罡和李淳風才定下了心,對望一眼,步入席位。
他們發覺了李靖是真的被世民那種民胞物與的胸襟征服,生出了輔佐之心。
袁紫煙有點失常,望著李世民呆呆出神。
發覺了,他就是袁寶兒的心上情郎,亂發披臉,血汙黃袍,蒼白的臉色,混亂的場麵,使得袁紫煙疏忽了。
待他亂發撫整,精神稍複,袁紫煙才發覺了因重傷失去的一種神韻,已在隱隱流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李世民的身上時,卻聽得砰然一聲震動。
秦叔寶摔倒了……
眾目轉注,才發覺秦叔寶站立之處一大灘鮮血耀目。
一則是他有意地用腳掩遮,二則是他那股神色不動的氣勢,完全瞧不出是個身受重傷的人。
“叔寶!”
李世民站起來,要向前撲,卻被李靖一把拖住。
李靖道:“二公子,佳賓在座呀!”
李世民搖搖頭,流下了兩行清淚,道:“他背著我奔走十餘裏,我竟然不知道他也受了重傷?”
李淳風站起身子行過去。
程知節已搶先抱起了秦叔寶的身子,一把撕開了身上衣袍,
天啊!
左肋上一把短刀,隻露出二寸骨柄,刀刃全都插入肋中了。
這是疼徹心肺的大傷!
秦叔寶不是不疼,而是忍下不叫,若無其事,神情不變。
宇文成都也看得呆住了!
這種豪壯的舉止,他自覺無法比擬,想不佩服也不行了。
程知節手握骨柄要拔刀,卻讓李淳風伸手擋住了。
李淳風低聲道:“跟我來!”
尉遲恭一手探在秦瓊的鼻息間,籲口氣,道:“李先生,寶氣絕了。”
李淳風微微一怔,道:“他忍耐得太久,耗盡了元氣。”
“如此英雄人物,怎會有不測之禍?”袁紫煙舉步一跨,人已到程知節的身前,伸出右腕玉指,輕輕一按秦瓊的鼻息,笑道:“尉遲將軍,秦將軍氣息未絕呀!”
尉遲恭再伸出黑大的手掌按在秦瓊的鼻息之間。
他呆了一呆,道:“真的氣息未絕,可真是忙中有錯啊!”
“你這黑大個子,嚇了咱老程一跳!”
程知節抱著秦叔寶大步奔入廳後。
尉遲敬德一轉頭,站在身側的衰紫煙忽然不見了,轉頭再看,隻見袁紫煙端坐在客位首席上,好像一直就未曾動過。
他暗忖道:李先生說她不是好與的人物,看來果不簡單。哪明站在身邊,一眨眼就回到了坐位上,真是個妖女!
他是個粗豪人物,這本是心中想的事情,但卻嘟嘟囔嚷地說了出來。雖是聲音極微,袁紫煙還是聽到了。
但袁紫煙沒有計較。
李世民盡量使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舉起酒杯,道:“世民三生有幸,今日得會袁姑娘!”
袁紫煙道:“二公子,休息去吧!這裏盡集了山右靈氣,紫煙也想在此地多留兩日,不為自己,為益友,靈藥也要一些時間才能隨血氣行開,止住傷勢,有話,我們明天再談。”
李世民不禁臉上一熱,他確實強忍著傷疼硬撐。
李靖道:“袁姑娘說得對,你傷到內腑,不能喝酒,也不宜進食葷腥。何況,袁姑娘又答應多留兩日,不用硬撐下去了。”
“好!恭敬不如從命,世民告退,明日再為紫煙姑娘接風。”
站起身子,向後行去。
柴紹和尉遲恭隨護身後,退出大廳。
袁天罡歎口氣,道:
“真是一次波折多變的晚餐,上菜吧!”
天已入夜了,大廳中早已點起燈火。
“宇文將軍,是不是我們的人途中截殺二公子?”
“不是!未得國師之命,誰敢私下出手?”
解釋了可能的誤會,也表明了國師的身份。
“袁國師不要多心!”李淳風緩步行了出來,接道:
“我們絕不敢懷疑到姑娘頭上。”
“什麼人下的手呢?”袁紫煙道:
“不是大軍阻殺,而是三兩個高手狙擊。”
袁天罡道:
“能在叔寶、敬德的鞭和鐧護衙之下傷了二公子,當得是絕頂高手之稱了。”
李靖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四個青衣童子捧著木盤,奉上酒菜,是別開生麵的宴會,人各一份,擺在各人的麵前。
偏是袁紫煙不肯放過,目光一掠李靖,道:“閣下閱曆豐富,想是看出一些門道了。”
“隱有所感。”李靖道:“隻是證據不足,不敢妄言。”
袁紫煙道:“談談何妨?太原郡中,真的是藏龍臥虎?”
李靖淡淡地道:“江湖之大,奇人眾多,又何至太原一郡呢?”
袁天罡道:“先請進餐,吃過飯,挑燈夜談。二公於遣來了侯府中兩位名廚,特地為袁國師準備了山右佳肴,老朽先敬國師和宇文將軍一杯。”
既然說“吃過飯,挑燈夜談”,主人即已表明了準備接下任何麻煩,那就隻先吃飯了。
廚是名廚,料是精選,燒的味道也很好。
但袁紫煙心中想的是挑燈夜談,她希望能夠在挑燈長談中,找出一個處理雙方歧見的辦法。
袁天罡、李靖、李淳風都是修習道法的人物,非同尋常。但明顯的,都已對李世民心悅誠服。
李二公子身受重傷,仍念念不忘赴會之約,充分的表現出君子重諾的風範,使人心折。尚未和他深談,已感受他領袖的魅力,透發出王者的氣勢。為叔寶重傷落淚,更盡現仁厚的胸懷。
尉遲恭、程知節也都是可敬的英雄人物,也帶著濃厚的純樸氣息,給人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
還有那身在長安,心留太原,楚楚可人的袁寶兒,為情付出了美麗的身體,忍受著千般委屈。
抬頭笑顏動人憐,低頭情淚濕衣衫……
這一切都在影響著袁紫煙,使她在不停的改變。
爭勝之心消滅了!
胸懷的殺機消散了!
隻希望能在異中求同,免去了一場殺戮。
表麵看去,這餐飯吃得很平靜,沒有人說一句煞風景的話,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破壞歡宴的氣氛。
事實上大家都在想心事,暗作估算。
袁天罡無法預測出袁紫煙如何處斷他幹與天機的事,但他已見識了袁紫煙的精奇術法,有一種自歎弗如之感。
可是加上李靖、李淳風,至少也該保有了七分勝算,要不要三人合力一舉殲滅了袁紫煙呢?
單打獨鬥,三個人誰也不是她的敵手。
今晚,三人會齊,應該是最好一個殺她的機會,錯過今晚,
再找這樣一個巧合的機會就非常不易了。
李靖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他在想飯後的挑燈夜談該不該說出李世民遇刺事情,他認識秦瓊肋裏那把刀,當然就知道了刺客是誰?
問題是該不該說出來?
說出來,對大事未必有益。
不說,又覺得愧對世民。
何況,袁紫煙似是已經瞧出了他心中隱秘,如果被她步步逼進,隻怕是很難有所保留。
酒菜用罷,換上香茗。
兩個奉茶童子剔亮了四盞燈火,室內更覺明亮。
袁紫煙喝口茶,目光投向李靖,道:“挑燈夜談第一題,紫煙向李靖兄請教,什麼人行刺李世民?殺得他血透衣袍,秦叔寶肋裏插刀。”
袁天罡心中暗道:
“第一題,應該是幹與天機當何罪呀?怎麼會扯到李世民身上去,二公子真有那麼大的魅力呀!一見麵就讓人擺在心頭上!”
李靖道:“紫煙姑娘如此關心二公子,在下開心得很!”
“當然關心!”袁紫煙嬌笑如花,道:“他是我手帕姐妹的好朋友,不也是你們請來的對付我的人嗎?”
回答得既有“四兩撥千金”的奧妙,也未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
“你的朋友是誰呀?”李靖道:“既稱姐妹帕交,想是情義深如海了!”
“私交情深不廢公!”袁紫煙道:“第一美女袁寶兒,想來你們很熟了?”
李靖道:“在下是久聞其名,這一次袁大國師猜錯了。”
袁紫煙道:“那就不談寶兒,什麼人殺傷二公子?你早已心知肚明。為什麼不願說出來?是害怕報複?還是別有所圖?”
這番話說得太重了!
李靖又急又氣,臉色一變,道:“我說過,證據不足,說了圖亂人意!”
“還是老詞啊!”袁紫煙道:“意卻未亂?隻是聽得有些難耐罷了!”
李淳風、袁天罡也都感到奇怪了!李靖明明已猜到何人行刺?為什麼就是不肯說出來?
四道目光一齊向李靖看去。
這時回歸入席的尉遲恭一拍桌子,道:“李藥師,二公子對你何等器重,拿你當手足同胞看待,你卻連殺他的刺客都不肯說出來,這哪裏還有一點朋友味道?”
“秦二哥肋中插刀,可是傷中要害呀!”程知節正由室內走出來,接道:“現在還昏迷未醒啊!這個仇豈能不報?李靖啊!既知刺客是誰,為啥不肯說出來,俺者程素來佩服你,這一次俺可也看不慣了!”
李靖沒有發火,而且臉色如常,氣也平了。
他輕輕歎息一聲,道:“隻不過一兩句話,就把我推成眾矢之的,厲害呀!厲害。”
袁紫煙吃驚了!
這個人不忍屈辱,但事情擴大了,他又能突然的鎮靜下來,從容不迫的思慮應對,把大事化小,推卸重擔,點破關要,以息眾怒,是一個大將之才。
心頭轉念,人卻嫣然一笑,道:“言重了啊!李公子,既知眾怒難犯,何不說個明白呢?言有所本,錯了!也沒人怪你呀!,
越套越緊了,不說就誤會更大了。
李靖接道:“刺傷了二公子和叔寶兄的,可能是龍、虎二將我說的隻是可能,因為我隻認出了那柄短刀,牛角刀柄上雕有個虎頭,號稱虎頭匕;可作兵刃,也可作飛刀傷人。”
“那就不會錯了,一個又黑又高的大個子和我惡鬥數十回合。”尉遲恭道:“那個大黑小子的腰中就插了這麼四柄虎頭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