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采取了我認為最適合這種情況的手段。
“這是您兒子?”我問那位父親。
“可你早已認識他呀!”
“我得承認,我真的沒注意過他。”
“天啊,這怎麼可能。昨天你肯定在我們的朋友隆和武士家,你一定看到了他以一種多麼荒謬可笑的形象出現。”
“怎麼啦?”
“你不記得嗎?當他被介紹給在場者的時候,他向大家行了一個大禮,結結巴巴地說完便轉身離去,仿佛要逃跑似的,結果被地毯的皺褶給絆了一跤,為了使自己不至於跌倒,他抓住了一張擺滿瓷器的桌子……桌子被打翻了,瓷器碎了一地,此時,我不幸的孩子倉皇而逃。”
“確實,”我以一種心不在焉的方式說,“我記得這個小插曲,但我想,您把它看得太過重要了,因為我的朋友和我都全神貫注於一場有趣的討論,以至於我們都沒怎麼注意它,也沒怎麼注意引發這一事件的人。”
這個年輕人的表情立即生動起來。我很高興地注意到,我並沒有錯誤地把他歸類,他肯定屬於我所說的那類膽怯者。
首先,我把他作為我的一個默默無聞的弟子介紹給一夥同伴,從而讓他隱藏自己的身份。就這樣,他覺得自己的身份並不為人所知,他逐漸喪失了他那被誇大的責任感。
他想,默默無聞的小職員絕不可能獲得像他這樣一個大名(貴族)的顯赫聲望。這個想法消除了他的疑慮,逐漸地,他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中舉止從容,因為他確信,他所扮演的那個身份卑微的學生,在通常環繞我們的碩學鴻儒當中不會有人注意。幾個月之後,他恢複了沉著鎮靜,從前,隻要一看到人他就會失去這樣的沉著鎮靜。事實上,我獲得了非凡的成功,以至於當我把他重新交給他父親的時候,他已經抵抗住了那種荒唐的自負,從前,由於相信自己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這種自負導致他的行為舉止優柔寡斷,使他惶惑不安。
源賴朝容忍的唯一一種膽怯,是他所謂的“過於不自信”。
他對這種膽怯的定義如下:
這是唯一一種並非源自於有害影響之衝突的膽怯。
然而,正像很多缺點一樣,它也會削弱一個人的活力,盡管它的出發點跟邪惡無緣。
屬於這一類別的,是那些意識到自己醜陋或軟弱的人,那些低估自己價值的人,那些缺乏克服其缺點所必需的精神力量的人;一言以蔽之,是所有那些在別人麵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並缺乏改變這種境況所必需的意誌力的人。
然而,膽怯者很少允許我們對他們產生興趣。那些丟臉或無能的人幾乎從來都不會毫無怨言地忍受他們的命運。這種被稱做“膽怯”的錯誤的美德,很快就演變為對每一個冒犯他們的人的公開反感。
源賴朝以他就事論事的方式,溫和敦厚地評論道:
幸免於這一陷阱的膽怯者,那些一輩子都不憎恨勝於己者的人,我敢說都是精英。但千萬別把這些人引為榜樣;因為在向“最佳”(這應該是一切進步的主要目標)進軍的行程中,尤其需要有執行能力的人。
另外一些膽怯之人,覺得自己跟同情無緣,於是退守自己的內心,直至他們在同伴當中覺得自己是局外人。
但這種膽怯很少能保持它最初的純潔。飽受這種膽怯折磨的人,很快就會變得離群索居,私下裏認為自己比別人高出一籌,他總是把別人疏遠自己歸咎為這個原因。
這種傾向的最好證據是,當深受膽怯困擾的人發現自己跟那些與他並不平等的人正麵相對的時候,那種局促不安便消失不見了。
當他跟自己的下屬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言行舉止都很自然,甚至和藹可親,而當他跟自己的上司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極端笨拙導致他求助於一種值得稱讚的矜持。
這些通情達理的評論任何時代都有效。
說膽怯是一種真正的缺點——且不管它的原因是什麼——正如在我們所討論的情形中那樣,一個進一步的證據是:前提產生了不合邏輯的推論。
有人認為,智力平等對同情來說是一種遏製,這個論點並不合理。
然而,我們看到,膽怯者更樂意與那些地位不同的人來往。
因此,膽怯之人還由於“不自信”,而變得反常,因為他總是在心智健全之人不願表達自己的情況下表現出同情,這種同情使人感情外露——這是一種跟膽怯截然相反的情緒。
過於害怕輿論常常也是膽怯的一個根源。源賴朝如是說,他通過下麵這則逸事,生動地說明了這句格言:
有一天,我們正在舉行一次重要的會議,討論一個頗有爭議的外交問題。我們的同黨特別害怕我們的一位對手龍樹,此人很有能力,但飽受膽怯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