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蕪的視線,落在了包裹裏疊放著的三本書上。
這三本書看起來都有些舊了。紙張泛著黃,沒有妥善保管的痕跡。像是從路邊賣貨郎的小攤上,隨意捎帶的雜書。
大約是腦袋越空越好控製,所以藥師穀是不許她學習的。饒是蒼琅,也隻敢偶爾偷偷帶些民間本子過來,來給她解悶。
這倒是沒什麼問題。
蒼蕪拿起書,隨意翻了翻。
一本,是她要的《異獸錄》,一本是尋常的故事集,最後一本……
《神農遊記》。
哦,在這。
蒼蕪將《神農遊記》翻開,一頁一頁往後看去。
書裏記錄是一個被稱作神農的藥師,遊曆四海,嚐遍各種靈草靈藥後,留下的心得感悟。
裏麵他見過的每一株奇特草藥,都繪了圖,注明藥性。甚至還詳細寫了,每一種不同的草藥配上其他不同的草藥,會有何不同的作用。
終於,一行小字引起了蒼蕪的注意。
「以上諸藥,不可一同入爐,否則劇毒,無解,亦無法拔除、轉移。誤食,半炷香內,毒性滲透心肝脾肺,流出的每一滴血,都成劇毒,終生受萬蟻齧噬經脈之苦。」
……
夜深時,藥山上已沒了采藥的弟子。
吱呀一聲。
老舊的木門被推開。
她已經許多年不曾踏出這裏。
木屋三丈外,存在一個結界。
保護著地底傳輸血液的陣法,也囚禁著她。
蒼琅給的玉牌,便是結界的鑰匙。
若非蒼琅一直隨身帶著玉牌,身上還短暫殘留了玉牌的氣息,失了玉牌也是沒法出去的。
……
隔日,壽宴。
偌大的庭院裏很是熱鬧,弟子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塊兒談笑,濃濃酒香驅散了寒意,連空氣都變得暖洋洋起來。
大師兄蒼璵被一幫師弟師妹們簇擁著,敬酒的敬酒,套近乎的套近乎,說恭維話的說恭維話。哪怕蒼璵從始至終板著臉,冷硬得像塊石頭,也絲毫不影響眾人的熱情。
蒼琅那邊就清冷得多。
平日裏,師弟師妹們都是喜愛與他一處的。
但今天,大家都知道,穀主將在壽宴上,正式宣布大師兄繼承人的身份。
誰是主角誰是配,心裏門兒清。
蒼琅仍笑著,眸中隱隱跳躍著火光。
如若給這火光起一個名字,那叫……
野心。
蒼蕪遲遲沒有出現。
隨著時間的流逝,蒼琅麵上溫潤的笑不知何時已經沉下去,他垂眸飲著杯中酒,瞧不清眼底神色,但周身寒意卻越來越重。
阿蕪要讓他失望了嗎?
那可真是……
在蒼琅心中,根本沒考慮過蒼蕪昨夜已經逃走的可能性。
因為,說要調走守山弟子,是騙她的。
相反,守山弟子全被換成了他的人。
若她昨夜下山,欲棄他而逃,便會被立馬抓住,扭送到他跟前。屆時,他會以竊取玉牌的罪名,讓她知道“背信棄義”的代價。
若她今日下山,按照他安排行事,便會被抓住,順水推舟扭送到宴會上。至於她帶來的毒藥,藥方是否為真、製毒是否成功,都不重要。
因為毒藥的作用隻在威脅,並不會真正喝下去,藥師穀也絕對不敢冒這個險。
但,從昨夜到現在,沒有絲毫動靜。
那就隻有兩個可能。
一是阿蕪沒有找到他留下的製毒線索。
二是她已經懦弱到,手拿玉牌,卻仍什麼都不敢做。
可他所了解的阿蕪,善良純粹,堅韌聰慧。
縱是一個陌生人將要因她受難,她都不可能不管,更不必說是宗門內唯一對她好的他。
倒是他看錯了人。
他原想著,隻要她乖乖為他鋪路,將來他成穀主,亦不會虧待於她。
他會為她在藥山上修建最大的宮殿,冬砌溫泉夏築冰室。衣食住行皆有婢子伺候,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亦是應有盡有。
他會為她搜羅世上所有的山野雜記、故事話本,會盡可能多地抽出時間陪伴她,像從前那般給她講外麵的奇聞趣事。
但現在看來……
棋子,錯過了抬高自己身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