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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金老師把嘴裏的畫筆抽出來。

“五樓的。”

金老師伸頭看了一下樓梯,說:“哦。有事?”聲音怪怪的,聽不出是哪個地方的口音。

陳木年看了一眼他的拖鞋,果然是塑料的,像那一款。“抬起你的拖鞋。”

金老師懵懂地蹺起鞋子。相對於他的個頭,腳倒挺爭氣的。硬底,中跟,方形跟,中空。陳木年說:“四十碼?”

“四十碼。”金老師說,把畫筆從左手換到右手,把一塊紅顏料揉到了鼻子底下,胡子也成了紅的。“你就來問這個?”

“棉拖鞋呢?怎麼不穿?”

金老師說:“噢。”他彎腰從屋裏拎出了一雙棉拖鞋,“你的?”拖鞋上附的字條還在,上麵寫著:“送給你。今晚就可以穿。”金老師說:“我要棉拖鞋幹什麼?”

陳木年很失望:“不要你為什麼拿進去?”

金老師不耐煩了:“不拿進屋早就濕透了。”他指指樓道的頂,還有一大片水漬沒幹。這棟破樓,下雨就漏水。“拿回去,我要工作了。”他把棉拖鞋塞給陳木年,關上了防盜門。關第二道門時,他又伸出頭,說,“跟你說,我從來不穿棉拖鞋。不舒服。”陳木年想讓他夜裏動靜小點兒,金老師的第二道門已經關上了。

已經是後半夜,陳木年拿著棉拖鞋回到自己的房間。上午買完棉拖鞋,他還自作聰明地請修鞋師傅給鞋底加了一層人造的皮毛。另外兩個房間的呼嚕聲都在往高音上爬,他氣得把棉拖鞋砸到他們門上,一扇門上一隻。沒有中斷,呼嚕聲繼續往高音上爬。

他知道明早自己即使起得來,也是神思恍惚,幹脆把鬧鈴撤銷了,睡到幾點算幾點。而下午沈鏡白老師特地囑咐他,明天的問話要認真對待,他也和總務處打個招呼,先留下來再說。陳木年坐在床上點著煙,在黑暗裏抽。第二根剛抽上兩口,感到胃有點兒疼,就打開窗戶把煙頭扔了出去。涼風灌進來,從他張著的嘴裏進去。閉嘴,咽下,陳木年有種通體清涼透明的感覺。躺下去的時候說:“去你的!”

六樓上的拖鞋在天花板背麵轉圈子。吧嗒。吧嗒。吧嗒吧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