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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成噩夢加失眠地熬了一夜,早晨起來,眼如熊貓。三娃那句不知深淺的話一直響在耳邊——放把火把和平村給他燒球噠。他一想到這句話就心驚膽戰,眼睛都不敢直視旁人,好像別人已看出他心思似的。不過他轉念幸災樂禍地一想,要是學校真出點那樣的大事,他陳德愚必倒無疑。他隱約看見一人正手持火把走向和平村,這個人的麵孔一會兒是朱三娃,一會兒又幻化成林錫平。

從人民醫院開了幾片安眠藥出來,他沿著石板鋪就的斜坡路緩步下行,遠遠地看到一人走過來朝他大聲招呼:“嗨呀,李區長,好幾天沒看到你了,越來越精神囉!”區長以手做簷遮住強烈的陽光,才看清來人是供銷社主任劉文慶。李元成嘴角一扯,擠出一絲苦笑,心想你蝦子眼睛球日瞎噠,我這個鬼樣子精神個鏟鏟。劉文慶走過來滿臉堆笑地說:“區長放心,你交辦的事我一定辦好,保證下周親自把鑰匙送到你手上。”李元成本來就恍兮惚兮,半天沒整明白他在說啥。

新華書店由供銷社代管經營。昨天梅蘭找到劉文慶,說家裏來了親戚一時住不下,她知道供銷社還有多的房子,希望能要一間住一段時間。劉文慶以為是區長的意思,知道區公所住房緊張,心想這是討好區長的絕佳機會,自然滿口答應。聽完劉文慶的解釋,李元成臉色一沉,目露凶光,從咬著的牙縫裏狠狠地擠出兩個字:“你——敢——”

李元成憤然離去,丟下劉文慶呆立原地像根木樁。李元成邊走邊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好哇,都在找新房了,準備搬出去了,終於開始行動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們不仁,就別怪老子不義;你們做得出初一,老子就做得出十五。都是你們在逼我啊!”

走到東方紅旅社外,他看看周圍無人,便徑直走了進去,來到207房間門口,神態稍作調整才舉手輕敲房門。

“誰?”廣東人警惕地問。

“我,老李。”區長回答。

房門吱地打開一條細縫,林錫平舉頭緊張地看看李元成身後,發現無人才放心地大開房門,歉意地笑著把他迎了進去,邊請坐邊找茶杯。李元成看著床上收拾停當的大包小包,不解地看著林錫平。林錫平說近期在建興一帶一無所獲,準備明天離開這裏,沿鹽亭、三台、中江、金堂一線走走,再到成都看看在那裏發展的幾個兄弟。他不無失望地說以前高估這裏了。

廣東人對建興的不屑惹得區長很不高興:“收不到貨隻怪你娃運氣臭。經過‘文革’的打打砸砸,本來古玩就不多了,就算有,人家也不敢貿然拿給你這個不知底細的外地人哪。十多年來反反複複的鬥爭還少哇?今天破四舊,明天破五舊,哪個整球得醒豁。你看嘛,現在連個真理標準都還沒有扯伸抖,局勢不好說啊,你要有耐心哪。”

“我在南充、西充一帶就聽說過建興曾經藏龍臥虎,曆史厚重,想來這裏老貨一定很多,所以才寄托了很大希望,沒想到……”廣東人抓抓頭發,尷尬地笑笑,算是對建興失禮的歉意。

“建興的好東西多得很哪,隻是你沒有找到而已。”區長慢言細語,意味深長,並用眼角乜斜了廣東人一眼。

林錫平果然精神一振,眼睛一圓,一掃剛才的灰暗底色,把木椅朝區長麵前一靠:“請區長指教,一定重謝。”

李元成看在眼裏,卻右手在大腿上一拍,仰頭爽朗地哈哈一笑,然後按照魯迅的邏輯,看著窗外白花花的太陽:“今天天氣——真他媽的好啊!”突然,他臉色一凝,身子微微前傾,雙眼上翻直刺廣東人,然後壓低聲音問道:“聽說過和平村嗎?”

廣東人一驚,也將身子前傾:“早就聽行家說過了,張獻忠的寶貝全在下麵,堆積如山,價值連城,我就是衝著這個傳言才來這裏的。但聽說現在那裏已經是學校了,恐怕不好弄哦?”他無限期待地望著李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