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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繩索的捆綁,四肢總算能伸展自如了。他很想認真地思索一下一年多來自己人生抉擇的得失是非,很想搞清目前國內的政治形勢及自己的處境,還想為自己的將來做一些哪怕十分渺茫的打算,但他實在無從想起。許多事情他都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懷疑自己在做一個長長的噩夢。他思緒並非一團亂麻,而是一片空白,一如月光下的沙漠,滿是沙子,卻空無一物。

四野漆黑,他不敢走大馬路,隻能沿著人煙稀少的鄉間小路漫無目標地瞎竄。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但確信已遠離了建興鎮,遠離了那間令人恐怖的小學教室。他慢慢爬上一座山梁,想努力辨認一下方向,但目光所及是黑黢黢的起伏群山及山下霧蒙蒙的田野村莊。沒有一點星光,沒有一星燈火,甚至沒有一點活物的生氣。在一處淺山坳,他發現了一間草屋。由於無法判斷屋裏住著何人,也不敢貿然敲門,他走到房後,背靠土牆屈腿抱膝而坐,然後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屋內依然沒有動靜。他不敢在此久留,於是站起身來,百無聊賴地朝屋後山坡走去。饑餓已使肚腹隱隱作痛,他無力繼續行走,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草屋出神。過了一會兒,他再次站起來,折回草屋。走到門口,他才發現木門是從外麵扣上的,沒有上鎖,僅用一根細黃荊棍豎插在門扣上將木門別住。他拔掉黃荊棍,輕輕推開木門。

屋內床鋪鍋灶齊全,木桌木凳上並無積塵,看來平時有人居住。他四下查看一番,發現別無他物,也沒有找到可吃的東西。當他打開灶後一台黑色矮木櫃時,發現櫃中有一隻小簸箕。簸箕中滿是白花花的紅苕幹。他迫不及待地抓一根放在口裏有滋有味地嚼起來。嚼完一把又脆又甜的苕幹,他幹脆又抓一把放到桌上,麵朝開著的木門,坐在板凳上邊慢條斯理地咀嚼,邊等主人回來好向人家道歉。等了一袋煙工夫也未見有人進來,他起身出門,將門扣上,照原樣插上黃荊棍,大步離去。

當再次走到屋後山坡上時,他回身滿含謝意地看了小屋一眼。突然,他想起自己畢竟還是個逃犯,何時才能再次吃上如此香甜的紅苕幹呢?自己的下一頓美食會在哪裏?於是,他做了一個讓自己都嚇了一跳的決定——偷走所有的紅苕幹。他再次返回小屋在床上找到一條破爛的藍布褲子,撕下一條褲筒,將褲腳打上結,做成一隻布袋,端起簸箕將苕幹一根不剩地倒進布袋,然後提起布袋朝房後山上跑去。

由於害怕被人發現追蹤,他從清晨一直走到中午,不知翻過幾座大山,跨過幾條小河,繞過幾個村莊,來到位於一座大山山腰的一塊平地上。平地上滿是枝丫濃密的柏樹,立於林中,不見天日。站在平地外沿,能望見遠處山腳下的農家院落和嫋嫋炊煙——一幅看似平安祥和的山村畫卷。連日的囚禁與逃亡,難得身心自由地登高望遠,他真想麵對逶迤的群山,麵對自由飄拂的白雲,麵對廣闊的田野,聲嘶力竭地盡情呼號。他沒有呼號,隻是呆坐在一塊石頭上,盯著放在身邊的一褲筒苕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