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亂世情緣(2 / 2)

陳德愚慢慢聽出了點眉目。看來這女將並不知道他是誰,也並非在一路跟蹤他,隻不過把他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小偷而已。他一陣竊喜,同時又後怕剛才說得太多,差點暴露了真實身份。不過他還是不明白,這女將那天明明是一身紅衛兵打扮,怎麼今天突然又否定自己是紅衛兵呢?他扭頭認真審視了姑娘一眼,發現姑娘也在看他。他再次確認了這姑娘就是那天追他上島的紅衛兵,於是試探著問:“你——憑啥——說我——我是壞分子?”

“你偷衣服,你身上穿的衣服、鞋都是我爹的,你還敢抵賴,我——”她呼地舉起木棒。陳德愚聽到聲音本能地閃避一旁,扭頭見她隻是將木棒高高舉起,並沒有要砸下來的意思,但已杏眼圓睜。

“你膽子不小,還敢對我進行專政,”陳德愚覺得這姑娘並不可怕,反倒理直氣壯起來,“我偷衣服,那是我沒有衣服穿。我是貧農,徹底的無產階級。我沒有吃,沒有穿,沒有房住,我是根正苗紅的無產階級,應該是我對你們這些有產階級進行專政。你敢棒打無產階級,反了!”他越說越得理不饒人,好像偷衣服是件很體麵的事。

“我——我又沒打你。”姑娘果真被陳德愚的大話鎮住了,怯生生地說。她覺得陳德愚的話句句在理,無可辯駁,於是將高高舉起的木棒緩緩鬆於地上。

陳德愚偷偷瞟了姑娘一眼,發現她目光遊移,局促不安,暗自覺得好笑,於是問道:“你不是紅衛兵嗎,咋現在又不是了呢?”

“我不當紅衛兵了,我爹——被他們整死了,嗚——嗚——嗚——”姑娘說著傷心地大哭起來,然後丟下手中的木棒,抬起袖口揩眼淚。

“嗯——?”他覺得姑娘其實也挺可憐,但又找不到合適的話去安慰,於是便轉移話題,“你——是怎麼過來的呢?”

“你還好意思問。”姑娘果然停止了抽泣,又恢複了先前的凜言厲色,“生產隊再也找不到你掀掉的那麼寬那麼厚那麼長的木板了。平時本來就很少有人上島,現在更沒人管便橋的事了。要不是發現了黃黃,我才不想過來呢。我用的是一根椽子,又窄又薄,勉強能承得起一個人。”姑娘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懶懶地說,“你走吧,黃黃找到了,我要回了。”

盡快離開孤島是陳德愚多日的願望,姑娘一轉身,他便迫不及待地尾隨其後走向峽穀口。天黃興奮地在前領路,步履輕快地踏著椽子跳了過去。姑娘卻怯怯地看著僅容一足的薄木板,遲疑了半天才一聲尖叫地踏著木板衝了過去。

陳德愚本來就擔心這薄薄的椽子能否承得起自己的體重,當他一腳踏上椽子的瞬間突然想起,跨過峽穀,自己雖然逃出了這長期被困的孤島,但離開這裏又去哪裏呢?還不是一樣逃亡嗎?更何況不論逃往哪裏,過了這峽穀,他都得和心愛的天黃分手。他心裏一酸,收回剛剛邁出的一隻腳,對著已經走到對岸並不停前行的姑娘的背影大聲喊:“姑娘,謝謝你爹的衣服。我沒地方可去了,我已經習慣這裏了,還是想留在島上。請把狗還我吧,我離不開它了。”

姑娘回過身,吃驚地盯著他。她本以為這人至少應對她有所感激,卻怎麼也無法理解這家夥居然會拒絕如此難得的逃身機會。當她聽見這人要從她手裏要回黃狗時,氣得朝著對岸惡狠狠地大吼:“你想得美。”說到黃狗反而把她提醒了,她擔心黃狗會跑過峽穀去找他並被他帶走,於是重新回到峽穀口,彎腰漲紅著臉吃力地抽回椽子並托於右手轉身便走。她看都不看陳德愚一眼,邊走邊恨恨地罵:“不知好歹的死叫花子,讓你在島上活活餓死才好。還想要我們的黃黃,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