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五十多歲的人都能記得那個年代的氛圍。天上、海上、北邊、南邊、思想、物質,我們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逼迫和侵犯,但卻培養起一種昂揚的情感。愛國是人類最高的道德。當時我把自己生命的熱力和理想全都凝注到海圖上了,海圖上有我,我心裏有海,有海才有國家。
有一次我隨測量小組登上虎口礁,天地不同方覺遠,共天無別始知寬,周圍乾坤混茫,遠眺海天無垠。那是中國黃海最外麵的一塊陸地,從虎口礁再向外量十二海裏都是中國領海,站在礁石的高處能親眼看得到中美軍艦劍拔弩張的對峙局麵。領海不僅僅是水,除去國家的尊嚴還有海洋資源,海權之爭是政治之爭,更是資源之爭。隻要擁有了島嶼(包括礁石),就有了海域,有了海域就有海洋資源。哪個國家擁有範圍更大的海洋麵積,哪個國家就擁有更多的海洋資源所有權。海洋意識既是生命意識,又是國土意識。因此,爭奪海洋成了現代戰爭的根源和動力。一個國家隻有海軍強大,海權牢固,國家才會興盛。海軍弱,則海權弱,國家衰。美國遠在太平洋對岸,為什麼要跑到我們的家門口搗亂?它不是吃飽撐得沒事幹才這樣的……
然而,拿破侖有言:“一切帝國皆因吞噬過多,無法消化而告崩潰。”羅馬帝國、拿破侖王朝、大英帝國以及希特勒無不如此。可沒有一個後來的帝國會吸取前朝帝國崩潰的教訓,一旦強盛起來就會遏製不住地要向外擴充,貪得無厭地吞噬……
落日驚濤,浮天駭浪,我在遠離大陸的孤礁上呆了幾天,看日月吞吐,受大風圍困,越孤單就越想念親友,越遠離祖國心裏就越有祖國。連茫茫海麵上奔騰的波濤也都是翹首向大陸張望,然後一排接一排鍥而不舍地向岸邊湧撲,直至回到祖國的懷抱,發出一陣陣興奮的喧嘩。那時真希望自己能變成一片海浪,不屈不撓地撲回營房、撲回戰友身邊,一種對家對國的向往便立刻像大霧一樣在我四周彌漫開來。
大風一停,我被急急地接回大隊,原來,美國人把對我們沒有發出來的邪火撒到了越南人的頭上,發動了北部灣戰爭。我們要援助越南,又要加班加點了……我在繪圖室裏除了繪製中國海圖,還要繪製世界海圖,感到一種自豪、一種信心。你隻有有國家,才有世界。一個沒有強大國家的人,世界也不屬於你。
至今,我一想到中國軍艦的艦長們使用的海圖中有一些就是我繪的,心裏還格外滋潤和欣慰,這種感覺是出版幾本著作甚或受到讀者好評都無法替代的。已活到知天命的年紀,人前人後從心裏敢大大方方為之驕傲的,就是曾經當過海軍製圖員——心裏永遠印下了祖國的投影。
作者簡介
蔣子龍(1941—),河北滄縣人。現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天津作家協會主席、天津文聯副主席。代表作有短篇小說《喬廠長上任記》,中篇小說《開拓者》、《赤橙黃綠青藍紫》、《陰錯陽差》,長篇小說《蛇神》、《子午流星》、《蔣子龍選集》等。
心香一瓣
“位卑未敢忘憂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愛國是人類最崇高的情感。
一山一水總關情,無論走到哪裏,祖國都是我們永遠的心靈故鄉。愛祖國,就要堅決捍衛祖國的完整和安全,維護祖國的尊嚴。
愛國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而是一個個具體的行動。胸懷祖國,言語行動之間隨處有國家的投影,才能把愛國之情融進自己的血液,才是真正的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