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者的風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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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大勇者的風度雖各有不同,但他們正是由於誌向高遠,以社稷國家興亡大事為己任,以憂濟天下為大誌,方能臨事不驚,雖於生死之間,仍能慷慨從容,舉重若輕,鎮靜自若。中外史籍所載大勇者的事跡燦若星辰,正是他們構成了人類不斷進取的脊梁。

蘇軾在《留侯論》中,研究分析了張良輔佐劉邦的生平和他前後的作為,區分出了兩種勇敢,一種是逞強鬥狠的匹夫之勇,另一種則是大勇。這種大勇者,按他的說法是:“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甚大,而其誌甚遠也。”就是說,具有大勇者風度的雄偉非常之人,由於氣節自高,胸懷浩然,世俗庸見不能使之屈合,淫威暴力不能使其曲躬,而以磊落坦蕩的所作所為成就一代風範,這才可稱之為大勇。

中外史籍上,記載了不少這樣的“大勇者”,但這樣有過人之節的豪傑之士,由於所處人生際遇與曆史背景的不同,表現出的風度又是各有不同的。

比如近代史上,堅決主張變法的譚嗣同的一生,就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悲劇。可以說在當時具有維新變法思想的仁人誌士中,他所達到的民主意識的高度,已遠遠超出了同代人。他在《仁學》一文中說,“生民之初,本無所謂君臣,則皆民也,民不能相治,亦不暇治,於是共舉一民為君。”“夫曰共舉之,則且必可共廢之。君也者,為民辦事者也。”在他看來,所謂“聖明天子”,無非是共舉“為民辦事者”,既然“共舉之”,自然也“可共廢之”。在封建專製如層層磐石重壓之下,譚嗣同竟有這樣犀利透辟的思想,真可謂石破天驚,如黃鍾大呂,振聾發聵。因此他在變法之舉中,比同輩人更為堅決、更為果敢,這是和他“挾持甚大”,“其誌甚遠”密不可分的。但不幸的是,由於袁世凱陰險叛賣,風雲驟變,變法之舉終於麵臨敗局。但令人感動的是當時他還是有機會逃亡的,甚至日本友人也曾勸他東渡,他卻斷然拒絕,並以決絕的態度,說了這樣一席話:“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幾句擲地有聲的話,氣貫長虹,而沉痛悲憤之情,更是溢於言外。他的“猝然臨之而不驚”的大勇者風度,是決心要以自己的血震驚依然麻木的世人,擦亮依然昏濁的萬千雙眼睛,他正是以自己的慷慨殉誌,表現了大勇者的風度。

明末十七歲的少年夏完淳則又不同,他從十四歲即隨父親起兵抗清,兵敗後父親殉難。他秉承父誌,繼續投身抗清運動,新婚才三個月,即不幸被捕,押解到南京受審,麵對洪承疇,他無畏無懼,痛斥洪的無恥叛賣,終於被淩遲處死。在獄中他給新婚妻子與母親各寫了一封絕筆書,兩信都情致宛轉淒惻,對妻子與母親的關切感念之情,更是如絲如縷,如泣如訴,字字血淚,但是舍身取義的豪宕之氣,依然洶湧於字裏行間。他在《上母書》中寫道:“……兵戈天地,淳死後,亂且未有定期,雙慈善保玉體,無以淳為忘。二十年後,淳且與先文忠為北塞之舉矣!勿悲勿悲!……人生孰無死?貴得死所耳。父得為忠臣,子得為孝子,含笑歸太虛,了我分內事。大道本無生,視生若敝屣,但為氣所激,緣悟天人理,噩夢十七年,報仇在來世,神遊天地,可以無愧矣。”少年英豪,傾吐肺腑,語撼天地,完全是大勇者的風度,數百年後,讀此絕筆,仍不能不令人為之感慨動容。

現代著名散文家陸蠡,在日軍入侵上海後,留守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工作,後來遭到日軍搜查,並運走兩大卡車書籍。當時陸蠡正外出,本是可以躲避的,但他認為書店既由他負責,他有責任去巡捕房問個究竟,結果,被引渡到日本憲兵部。據一位曾與他同關獄中的難友說:“一次日本人把陸蠡提出去問口供:‘你愛國不愛國?’他不能違背良心,自然說:‘愛國。’又問:‘你讚成不讚成南京政府(指漢奸汪精衛政府)?’他說:‘不讚成。’又問:‘依你看,日本人能不能把中國征服?’他斷然回答:‘絕對不能征服。’日本人恨他態度頑強,誣他一定有政治背景,給上了酷刑,幾次提審,他決不改口,終於因受酷刑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