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還沒說完,四爺就親手將徐氏扶了起來,口中道:“您是長輩,使不得。”
徐氏心道,她就一個普通老百姓,那好意思和貝勒爺沾親啊!
可四爺都這麼說了,她要是再跪那就是不識趣了,思罷,徐氏便順著四爺的力道起身,隻口中道了幾句不敢。
柳伊人頓了頓,又指著安氏道:“這是妾的祖母。”
話是一樣的話。
隻是徐氏是柳伊人親自上前攘著的,安氏卻隻得了她隨手一指,就是沒明說,眾人這心裏頭也是門清的。
四爺笑睨了柳伊人一眼,用嘴型說了句“促狹”,柳伊人卻隻是笑。
安氏也學著徐氏給四爺行常禮,心裏頭還想著,要是她也能得貝勒爺的一句長輩,就是死了也得好處。
隻是臨了,四爺也沒說話,隻小安子上前虛扶了一把,口中客氣了一句:“老人家不必多禮,咱們貝勒爺最是體恤您這樣的長壽人。”
柳伊人見四爺風塵仆仆的,便知道四爺在路上肯定沒好好休息,心疼的朝采衣道:“采衣,你去大廚房多點三個暈菜,兩個要大肉,一個要好克化的。”
采衣打了個是,便麻利的往大廚房去了。
四爺揉了揉柳伊人小臉,含笑道:“可是最近腸胃不好?”
柳伊人挽著四爺的胳膊往屋子裏去,笑著答了句:“您想哪去了,是妾的祖母年紀大了,恐吃不下那些不好克化的。”
四爺若有所思的回了句:“你倒是乖覺。”
這表麵的功夫做到位了,身邊總有長眼睛的人,到時候,就是安氏再怎麼想挑柳伊人的毛病,也有的是人給她作證不是。
似乎get到什麼新技能的四爺親昵的摸了摸柳伊人的狗頭。
柳伊人無辜的回了四爺個問號臉,那楚楚可憐的小表情叫四爺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咳,蘇培盛!”
緊趕慢趕終於趕到錦繡苑的蘇培盛就聽見四爺喚了他一聲,三步當兩步的衝向了四爺:“奴才在!”
柳伊人叫突然衝進來的蘇培盛給嚇了一跳,可扭臉瞧見四爺那尷尬的模樣,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吧,四爺是真忘了他把蘇培盛丟在前門應付福晉的事了。
四爺裝作沒事人似得吩咐道:“你去府庫裏拿兩匹高麗布、兩匹杭細並兩匹紡絲,再取兩套翡翠頭麵過來。”
蘇培盛剛過來,四爺就打發他回前院去拿東西,可算是倒黴極了。
不過換種想法,能叫主子爺什麼事都第一個想著他,這也是他蘇培盛的本事不是。
這麼一想,蘇培盛就樂嗬嗬的往前院去了。
原本在外頭守著的小安子也被蘇培盛捎上,不一會兒便將後院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了解了個清清楚楚。
柳伊人親自上手給四爺沏了杯茶,四爺接了,頗有些狐疑的瞧了眼明顯是熱情的過了頭的柳伊人:“今日這麼乖,可是闖了什麼禍要爺收拾?”
柳伊人撒嬌道:“妾是在答謝爺呢!”
四爺饒有興致的問了一句:“謝什麼?”
“謝爺給妾的母親與祖母賞的料子和頭麵啊!”柳伊人笑眯眯的答道。
四爺先前那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可聯係一下前因後果,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那些東西是四爺賞給她娘家人的禮物。
按理說,後院的女子與父母團聚,福晉那兒會按份例賞些東西下去,無非是一兩匹的雲緞並上幾個刻著吉祥話的金裸子罷了。
就是側福晉,能得的份例也不過是在這個基礎上多加兩匹宮綢並幾套頭麵罷了。
可四爺方才一氣就念了六匹上好的料子,加上兩套價值不菲的翡翠頭麵,這價值,幾乎等同於側福晉了。
所以說,四爺這是愛她呢,還是愛她呢,還是愛她呢?
四爺伸出一根手指彈了柳伊人的腦門一下,含笑嗔了句:“鬼靈精,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說著,四爺又笑著朝徐氏等道:“那些也不是什麼多名貴的料子,隻是顏色和花樣比你們尋常能在市麵上買到的強些,你們隻管拿去用,做裙子做襖都好。”
徐氏忙道:“貝勒爺這是折煞民婦了,您說得那些布料民婦連聽都沒聽過,更別提拿銀子去買了,可見都是好東西。”
柳伊人見徐氏拘謹,玩笑道:“娘,爺還賞了兩套翡翠頭麵呢,那您是見過的,爺賞的這套,肯定比您前幾年纏著爹要買的那套要好看。”
徐氏和柳父可謂是恩愛的典範了。
兩人都一大把年紀了(清朝的平均壽命在四十五歲左右,三十多歲半輩子就過去了),還整天打情罵俏,什麼結婚紀念日,相識十周年這樣的小浪漫是從來少不了的。
柳伊人口中的那套翡翠頭麵就是徐氏生日的時候,柳父送給徐氏的生日禮物。
徐氏臊紅了臉,隻含羞瞪了柳伊人一眼,什麼緊張都被丟到爪哇國去了。
又說了幾句話,大廚房的奴才便提著膳盒到錦繡苑來了。
因為大廚房一直很照顧柳伊人,所以她幾乎沒有主動去大廚房點過菜,唯一的幾次例外,都是和四爺一塊兒的時候。
故而當采衣到的時候,大廚房的人心裏都有了數,這是主子爺又去柳姑娘那兒了。
大廚房做菜的水準是隨著主子的變動而變動的。
譬如四爺不在時,柳伊人的膳食就隻是好吃;可和四爺一塊兒用膳的時候,美味等級就可以提升到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的那種好吃。
柳伊人一直沒搞明白,大廚房是怎麼完成這種神一般的操作的。
難道四爺身上自帶【所有人技能等級+1】的buff?
柳伊人被自己的想法給逗樂了,盯著四爺直犯傻。
四爺早習慣了柳伊人時不時的掉線,伸手給柳伊人順了順頭上翹起來的呆毛。
很好,發質還是那麼的柔軟順滑,看來小安子的任務完成的不錯。
圍觀的徐氏……
圍觀的徐氏表示不想說話,並喂自己吃了一袋狗糧。
柳伊人原本的份例在四爺幾次的加成之下,已經變成了五菜兩湯並餐後甜點,如今又單獨向廚房要了三個大肉,便成了八菜兩湯,供四個人吃足夠了。
柳伊人特意將兩個大肉放到四爺麵前:“爺這些天在五台山想來是沒肉吃得,今日便補一補。”
似是想到了什麼趣事,四爺含笑和柳伊人咬耳朵道:“原是吃了幾日的素,隻是十三弟受不住,悄悄去打了幾隻野味,爺便也受了。”
柳伊人哭笑不得的看著還有些小得意的四爺,在佛門淨地殺生吃肉,這群阿哥真是挺會玩的。
不過,四爺對於眼前的肉還是很滿意的。
野味那玩意,也就圖個新鮮,哪能天天吃啊!
說到底,四爺還是老老實實的吃了十來天的素齋,這會兒猛地一看到肉,還是大肉,那叫一個心情酸爽,恨不得兩筷子給夾完了。
隻是這會兒桌上還坐著柳伊人的母親和祖母,那麼沒有風度的事情他可以留到晚上做,現在,他要優雅。
優雅的用完膳,四爺抹抹嘴走了。
他可不是閑的隻能圍著女人轉的閑散王爺,而是有著實差的皇阿哥。
四爺剛走,安氏就拍著胸脯道:“貝勒爺好大的氣派,光是站在那兒就嚇得我連話都不敢說。”
柳伊人沒理會她,倒是月和寬慰了句:“貝勒爺到底是個皇阿哥,哪能和外頭的尋常百姓一般毫無氣勢,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安氏連忙頷首道:“很是,很是。”
能留徐氏和安氏用膳已經是福晉的恩典了,若兩人再行逗留反倒不美了。
可巧,這會子蘇培盛也打發奴才將東西給拉過來了,徐氏見狀,便打算帶著安氏告辭。
安氏原是有話要和柳伊人說的,隻是待她見了四爺賜的那套翡翠頭麵後,便喜歡的走不動道,連眼睛都舍不得移開,口中隻念叨著傳家寶有著落了。
趁著這個機會,徐氏與柳伊人說了幾句體己話:“為娘原還擔心貝勒爺對你不好,隻怕你將來要艱難,隻是今兒瞧著,貝勒爺對你也算是上了心的,為了你的體麵,連為娘都照顧到了。”
“隻是伊人。”徐氏正色道:“不是為娘的嚇你,這男人的心就跟春天的天氣一樣,說變就變,特別是貝勒爺這般有權有勢的男人,你永遠要記得,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不要把整顆心都賠到貝勒爺的身上了。”
貝勒爺眼中的情意徐氏不是看不到,隻是這份情意又能維持多久呢?
是一年?還是兩年?
待到伊人的容顏老去,貝勒爺是否還會如同今日一般的疼惜她,愛護她?
徐氏不知道,也不想讓她的女兒拿整個餘生去做這場豪賭。
送走徐氏,柳伊人蔫蔫的趴在窗台下頭的書桌上。
母愛,真的是一種很偉大的情感。
在見識過女兒受寵的情景之後,徐氏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憂慮若幹年以後女兒的將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兒行千裏母擔憂”吧!
四爺再來得時候,便見柳伊人趴在書桌上睡著了,臉上還沾了兩片窗外飛來的桃花。
四爺輕輕的將桌上可能發出聲響的物件都掃開,然後一把將柳伊人抱了起來,緩緩地朝裏間去了。
搖曳的燭火將兩個身影映成一道長長的影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這樣的畫麵任誰來看都是極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