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合夥買新書(1 / 1)

樟壽在皇甫莊住了五六個月,到了年底,典屋滿期,外婆家搬家了。兩個舅父決定分住兩地,大舅搬到小皋埠,小舅搬回安橋頭,外婆將輪換著到兩個舅父家裏去住。因為小舅父家都是女孩,有點不大方便,於是,樟壽和櫆壽都跟大舅去小皋埠住了。

小皋埠的房東是胡秦兩姓。秦家的主人秦少漁是大舅父前妻的兄弟,是詩人兼畫家秦樹銛之子,是一位能畫梅花的。秦少漁愛吃鴉片,不務生計,從世俗眼光看來乃是敗落子弟。秦少漁很有風趣,和樟壽很說得來,因為他小名“友”,樟壽就叫他“友舅舅”,時常找他聊天。友舅舅喜歡看小說,凡是那時候所能見到的小說,他幾乎全都有,不過大多是鉛印的,不曾見過木刻本。樟壽到了小皋埠以後,除了找友舅舅閑談,便是借小說來看。在那一段日子裏,樟壽讀了許多小說,不僅使他增長了許多知識,而且為日後講“中國小說史”打下了一定的基礎,這是無疑的,這也是後話。

在皇甫莊和小皋埠這段日子裏,樟壽所受到的影響有兩個方麵,一是繼續影繪圖畫,二是開始買新書。

回家後,樟壽買的第一本新書是兩冊石印的《毛詩品物圖考》,花了銀洋兩角。樟壽特別看重這本書,連買帶換的跑了好幾次。書買回來必定要仔細檢查,發現哪一頁有點兒墨汙,或哪一頁裝訂歪斜,就立即跑去掉換。有一回,當時沒有查出什麼缺損,過後發現了毛病,可是封麵已經動過,因此就不能掉換了。他便把這本書折價賣給了同學,又貼了一點兒錢,另買了一本新的,當然這一本買回來之後也是反複撿查過的。買的次數多了,和書店的夥計也熟了,書店的夥計還丁寧如何妥貼的用破毛邊紙包書皮的方法。樟壽從那裏學來的包書和訂書的技術都有了特長,一般讀書人所不及。後來,又買了《百將圖》和《百美新詠》,不過,他覺得這兩本書有點單調。此外,還從家裏的藏書中找出來《於越先賢像傳》和《劍俠傳圖》,覺得那書中的畫畫得別致,他也很喜愛。

這以後,他又買了許多石印的畫譜。一本木刻的《海仙畫譜》,是日本人小田著的,內容隻有十八圖,卻用了各種衣褶的描法,如柳葉描棗核描等,畫出狀如羅漢的若幹模型來。這本書的價錢是一百五十文,樟壽、櫆壽和鬆壽兄弟三人各出五十文,算作三個人合買的。以前,樟壽能拿出兩角銀洋買《毛詩品物圖考》,為什麼現在這麼一百五十文卻要三個人合出呢?可能是由於小兄弟的動議,希望加入合作吧。後來,不知是因為這本書沒有意思呢,還是因為不能隨意取出來閱讀,他把這事跟父親說了。伯宜公正躺在榻上抽鴉片煙,叫他拿過來看看。樟壽有點兒惶恐,因為以前買書都是瞞著大人的,但他不得不把書拿來給父親看。伯宜公雖然這時心境不好,脾氣暴躁,但對於小孩子卻是很理解的,拿過書來看了看,並沒有說什麼,仍舊還給了樟壽。

那時候,樟壽剛剛讀過《詩經》,大概是《小雅·巷伯》一篇給他很深印象,他給小兄弟鬆壽起了一個綽號“讒人”。不過,小兄弟鬆壽還沒有讀書,不明白這個綽號的意義,不久也就忘了。但是,那本合夥買的《海仙畫譜》,樟壽作主單給了小兄弟鬆壽。二弟櫆壽覺得挺委屈,合股的錢算是扔掉了。之後,樟壽又去買了一本新的《海仙畫譜》收藏起來。

附記:樟壽作為哥哥,對小弟弟鬆壽是很關心愛護的。鬆壽生於清光緒十四年(1888年),十幾歲的時候,善於自己糊風箏,也特別愛放風箏。那時候,樟壽已經到南京學堂去了。在後來寫的《風箏》(1925年1月24日)中,說自己嫌惡放風箏,發現小弟弟在堆積雜物的小屋裏正在做一隻蝴蝶風箏,“伸手折斷了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將風輪擲在地下,踏扁了。”這是作者將“真實與詩”揉和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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