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初,周樹人再次離家到南京,改考江南陸師學堂。恰巧在陸師學堂開辦了礦路學堂,其性質與“格致書院”相似,因為附設在陸師學堂,故名稱不叫書院而叫礦路學堂。周樹人不能成為正式陸軍學生,而是進入了礦路學堂。
礦路學堂創辦於清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是洋務派張之洞仿照德國體製搞起來的。他認為陸軍與鐵路有特殊關係,便在陸師學堂下設置一所鐵路學堂。後來,劉坤一接任,聽說南京附近的青龍山有蘊藏量豐富的煤礦,開煤礦非常有利可圖,便決定在學堂裏設置礦務班,培養一批具有開礦專門知識的人才。於是,便形成了礦路學堂。
礦路學堂的課程重點在開礦,以鐵路為輔,開設有算學、格致(物理與化學)、金石學(礦物學)、地學(地質學)、曆史等課程。這些課程,對周樹人來說,一些自然科學初次接觸,實在是非常新鮮。雖然畫鐵軌斷麵圖什麼的有些麻煩,但他過去是善長畫畫的。當時金石學有江南製造局的《金石識別》可用,地學卻是要用手抄本的,他發揮了舊日影寫畫譜的本領,非常精細地照樣子抄寫了一部。
在礦路學堂學習期間,周樹人學習十分勤奮刻苦。他在班上年齡最小,而成績卻是最好的。學堂裏有規定,每月考試一次,考第一名的學生可以得到一枚三等銀牌,有了四枚三等銀牌可以換取一枚二等銀牌,攢夠四枚二等銀牌又可以換取一枚五錢重的金牌。周樹人是這個班中惟一的一名獲得了金牌的學生。他得到金牌以後並不向別人炫耀,而是把它賣掉,將大部分錢寄給家裏,一小部分錢留下來買書用了。他知道家裏現在已經很困難,不可能接濟他學習費用,學堂每月發給的津貼不夠用,在礦路學堂讀書期間的生活隻能靠自己節儉了。冬天,學堂發放的棉衣薄得不足以禦寒,他就多吃辣椒來增加體內熱量,結果竟然養成了吃辣椒的習慣。
周樹人處處注意節省,每次回家都是自己扛行李,不像別的學生那樣找挑夫。在船上,當地的地痞無賴常常在開船前搶占船倉裏睡覺的地方,然後賣給乘客收取“臥鋪費”。大多數乘客都害怕這些地痞無賴,隻好花錢買他們強占的鋪位。但是,周樹人偏偏不吃他們那一套,從來不花錢買他們的鋪位,他把自己的行李往那兒一放,坐在行李上麵眼睛微閉,任憑那些地痞無賴怎麼樣威嚇就是不予理睬,如此對峙到要開船的時候,那些並不乘船的地痞無賴隻好乖乖地滾蛋。於是,被那些地痞無賴搶占的地方空出來了,周樹人從容地打開行李鋪好便舒舒服服地一直睡到紹興。在與地痞無賴的鬥爭中,他認識了社會惡勢力的外強中幹本性,一切惡勢力並不可怕,必須和他們進行針鋒相對的鬥爭。
礦路學堂的總辦是由陸師學堂總辦兼職的。當初陸師總辦是錢德培,據說是紹興“錢店官”出身,懂得德語,陸師學堂是按照德國體製辦的,聘請的都是德國教官,所以這位總辦就有用武之地了。後任的總辦是俞明震(字恪士),雖然也是候補道,卻是新派人士,是一位很開通的人。他思想活躍,每天坐在馬車上還閱讀維新派報紙《時務報》,給學生出國文題再也不是論管仲或漢高祖之類,而是出了一道《華盛頓論》,結果連國文教師都弄不明白,還要問學生華盛頓是個什麼人。周樹人對他一直很有敬意,在日記中說及這位總辦時稱他為“俞師”。
在總辦俞明震的倡導下,學堂裏設立了閱報處,不但有總辦喜歡的《時務報》,還有傳播國外新說的《譯學彙編》。周樹人每天都到這裏來閱讀。
周樹人在南京修業期間,所得到的提高確實不小。文史方麵知識底子是在家裏就打下的,而一般的自然科學知識則是在南京上學時學得的。此外加上一點《天演論》,便造成他的唯物思想的基礎。
一次,周樹人從南京城南書店買到一本《天演論》,使他愛不釋手,讀得著了迷。這本《天演論》是維新派嚴複根據英國人赫胥黎的著作《進化論與倫理學》翻譯過來的。嚴複針對舊中國貧窮落後的狀況,借著“物競天擇”、“優勝劣敗”的進化學說,在書中闡述了自己的觀點。他認為,在這個競爭激烈的世界上,中華民族不思進取圖強,就要受帝國主義列強的欺侮,總有一天在這個星球上將無法生存下去。書中充滿著激情,嚴謹的說理,優美的文筆,流暢的語言,使周樹人深深地被打動了,從中吸取了進化論的思想,激發了他學習西方先進科學知識的熱情。此後,嚴複的新譯作一出版,他就買來閱讀。他閱讀了甄克斯的《社會通論》、斯賓塞的《群學肄言》、孟德斯鳩的《法意》及《穆勒名學部甲》等著作,從此,周樹人開始如饑似渴地大量閱讀西方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