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美麗與悲愴——浦熙修與她的年代(1)(2 / 3)

無論是寫事,還是寫人,她無不翔實傳神,在春秋筆法之中,力透紙背地傳達出自己的愛憎。在當時,《新民報》風行於大江南北,尤其它的頭條新聞為廣大讀者所盛讚,而它們大部分出白於她的手筆。名聞遐邇的她,很快就擔任了該報的采訪部主任。《新民報》停刊後,經欽本立介紹,正在香港創辦《文彙報》的徐鑄成立即聘她為特約記者,1948年9月9日香港《文彙報》的創刊號上,即發表了她署名“青函”、發白南京的通訊《改革幣製內幕》,揭露了國民黨發行金圓券是一場搜刮民脂民膏的騙局。11月16日深夜,浦熙修遭突然逮捕,當特務們破門而人時,她仍握筆在稿紙上書寫眼前這個已見盡頭的如磐長夜的挽歌——《南京政府的最後掙紮》。她先被關押在南京衛戍總部看守所,繼而送憲兵司令部,最後轉到國防部保密局特刑廳關押。直至蔣介石佯稱下野,李宗仁代總統求和,以釋放政治犯作為條件之一,又經總統府秘書長邱昌渭出麵保釋,浦熙修才重獲自由。

也是在這一時期,浦熙修和中國共產黨人結下了親密的友誼。因為她的妹妹浦安修是彭德懷將軍的夫人,1946年以後,先是在重慶,後是在南京,她都是曾家岩50號周公館、新華日報采訪部和梅園新村的常客,並把共產黨的聲音通過自己的筆傳達給國統區的廣大人民。因為在姐妹中排列老二,安修叫她為“二姐”,八路軍辦事處和《新華日報》的同誌,見了麵也隨著尊稱她為“浦二姐”。周恩來和鄧穎超見到她,總是說“熙修是我們的親戚”。她也視自己是共產黨人的當然親戚。皖南事變後,為防止反共濁浪進一步蔓延,黨組織決定要秘密疏散一部分力量離開重慶,從為他們介紹掩護關係,到購買車票、尋找交通工具,她無不爭先恐後,殫精竭慮……

以後到了南京,國共和談破裂,中共代表團被迫撤離前夕,代表團與新華日報辦事處的聯係,立即處於特務的嚴密監視之下。有一包重要文件需要從辦事處取出,代表團的梅益為之憂心如焚。她知道後,馬上驅車前往辦事處所在的中山北路,到了前門一看,已有特務布哨,又趕忙轉去一般人不知的後門,裝作找人問路的模樣進了辦事處,文件到手後剛剛上車,突然一陣淒厲的警笛聲,伴隨一片“咚咚”的腳步聲,向她壓了過來。她吩咐司機向美國大使館的方向疾駛而去,仿佛中國的“人權”是一窩洋雞蛋,隻有置於洋人的眼皮底下,才能孵化出一點點毛茸茸的內容,特務們果真怕在美國大使館門口抓人而引起麻煩,從而讓她得以逃脫……

梅益日後在一篇文章裏這樣寫道:

凡是我們希望她做的事,她從來沒有推辭過,總是不顧個人安危,全力以赴去做。

浦熙修還不僅僅滿足做一個“親戚”。

建國後曆任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副部長、部長、市委書記和國家新聞出版署署長的石西民,在逝世前四個月,和五十年代《文彙報》駐京記者謝蔚明先生有過一次長談。他告訴後者,浦熙修在重慶一度很苦悶,曾經向他表示要離開重慶到延安去。他勸她以黨外人士的身份留在重慶工作,起的作用更大。在這之後,1945年裏,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組織新聞界代表團訪問延安,《新民報》分到一個名額,本是她去的,那時她和丈夫的感情已經岌岌可危,對她的思想傾向十分清楚的袁子英,擔心她一去泥牛人海,便去報社多方阻止,報社才改派了趙超構先生去……她在重慶時的苦悶,其實是源白於政治生活與情感生活的兩個層次。1947年,她與袁子英終因誌趣各異,在南京宣告分手。

1949年9月21日,下午7時40分,第一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隆重開幕。在六百多位代表中,有來自新聞界的徐鑄成和浦熙修。他們一位是名聞遐邇的《文彙報》總編輯,一位是正籌組中的該報駐京辦事處主任。

他們慶幸自己隨一位曠世的巨人,站在了一道光芒四射的曆史門檻之上:

更慶幸《文彙報》在一個風雲變幻的大時代裏,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這是一張百折不撓的報紙,1938年1月創刊,因堅持抗戰,於1939年5月被敵偽勾結租界當局加以扼殺。1945年複刊,因鮮明地以爭取和平、民主,反對獨裁、內戰為編輯方針,被讀者譽為大霧彌天裏一座民主的燈塔,1947年5月又遭國民黨封禁。這卻是一張無任何政治背景的民間報紙,靠著國統區的廣大人民群眾扶植了她的成長、壯大。當因國民黨施以政治高壓和在白報紙配給、銀行周轉等方麵刁難,使報社幾近抱恨終天之時,報社公開了自己的危機並征募讀者股份。出乎預料的是,盡管這時社會動蕩,貨幣貶值,物價飛漲,民生凋敝,可在短期內就收足了預定額的三分之二以上,多數是一股、兩股的零散戶,基本來自生活清貧的知識分子和下層的勞動人民……

他們一定在想,如果說在國民黨嚴酷的專製統治下,《文彙報》都能夠得以生存的話,那麼在一個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的新時代裏,這份民間報紙便如魚得水,如虎添翼,更能以呼應人民的心聲作為自己的神聖使命。新聞記者不一定是無冕之王,但肩頭擔負著這一神聖使命的新聞記者一定是無冕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