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美麗與悲愴——浦熙修與她的年代(2)(3 / 3)

他聽身邊的工作人員講,從全國各地來的列車快要到北京時,列車裏都要廣播:“親愛的旅客們,我們很快就要到達偉大領袖毛主席居住的地方——北京了……”這時沸騰的車廂一下安靜了,無論大人、小孩,幾乎人人眼裏淚光閃閃,臉上沉浸於一種朝聖者式的宗教表情裏,恍如隨著車輪的飛駛,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了那位巨人深沉、博大的呼吸……

為此,毛澤東沒有打算放棄關於矯正機製的設計草圖,相反倒急於完成它。因為他的肩上,有了一種使命感:斯大林走了,斯大林這把刀子俄國人也給丟了。社會主義陣營的航船上,必須有人把正舵輪,開辟出一條新的航道來。

三著急上火的《文彙報》

1957年的春天,比往年來得都要早。

草叢還留著殘雪,湖裏還結有冰層。隻不過經過幾次急驟而又溫和的雨水,冬日枯索的樹枝便在雨水的浸染中膨脹起來,茸茸的鵝黃新芽漸次爆開。隨即一冬懶於梳妝的畫屑,就在日愈轉綠的樹枝上一試自己的新聲……

然而,最濃鬱的春信,並不是來自讓汀南鋪上一層錦繡的粉紅色桃花,嫩綠的柳霧,以及雪白的山茱萸花。而是來自北方一位魁梧的身影,一個從1956年風跌浪宕的大河裏撞擊思索也獲得力量的中國之春的纖夫。

2月27日,毛澤東以國家主席的身份,召集了第十一次最高國務(擴大)會議。在這個有一千八百位黨內外負責人士參加的會議上,他做了長達四個多小時的題為《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的講話。接著在3月6日,舉行了中共中央全國宣傳工作會議。徐鑄成先生被邀請參加了這個會議,而且,他和《人民日報》總編輯鄧拓、《大公報》總編輯王芸生、上海《解放日報》總編輯楊永直、《新民晚報》總編輯趙超構等位,作為新聞界代表,在3月10日下午,受到了毛澤東的單獨召見。

他留下了兩個極為深刻的印象。其一是豐澤園內,庭院中並沒有什麼特殊布置,院牆看上去斑斑駁駁,未經整修。會客廳裏,隻有一張長桌。周圍是一圈任何辦公室裏都能見到的普通椅子。“功高任重的偉大領袖,生活如此簡樸”,使他“驚訝不已”。

再一個是,陪同接見的人裏,沒有劉少奇、周恩來,或是其他政治局成員。隻有一位康生,幾年裏他一直在家養病,政治的風景線上頗為沉寂,此刻他卻破門而出了,他像是這樣一個人:黨內太平時,他病病歪歪,隻有閉門摩挲古玩,或是吟風弄月;黨內稍感覺異常,他便精神硬朗得能在結實的水門汀上紮個窟窿。他又像是一頭頗得主人賞識的獅毛狗:主人不用它,它無聲無息,偏於一隅,悲哀與淒涼,隻拌著華貴的狗食咽進肚裏;然而隻要主人一叫它,或者不必叫,它就自己來了,總能讓主人在頗為孤單的時候平添幾分溫暖,或是讓主人在某種世相未脫混沌之時,就變得異常地“清醒”……

一進門,康生就向毛澤東介紹:

“主席,這位就是徐鑄成同誌。”

毛主席立即伸出一雙大手,緊緊地握住徐鑄成的手說:

“你就是徐鑄成同誌?你們《文彙報》辦得好嗬,琴棋書畫、梅蘭竹菊、花鳥蟲魚,應有盡有,真是辦得活潑。我下午起身,必先找你們的報紙看,然後看《人民日報》,有工夫再翻翻其他報紙。”

落座後,康生先開口:

“各位有什麼問題要請示主席的,請提出來。”

沉默了分把鍾後,鄧拓輕輕地對徐鑄成說道:

“鑄成同誌,你先談談吧……”

因敲響了一場“電影的鑼鼓”,時任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文藝處處長的張春橋,表示了很大的不悅,心頭正有幾分沮喪的徐鑄成,便先開口了:

“我們從舊社會過來的人,對馬列主義沒有學好,在報紙上如何開展雙百方針,感到心裏沒底。抓緊了,怕犯教條主義的錯誤;放鬆了,又怕犯修正主義的錯誤。請問主席,該如何辦好?”

毛澤東聽出了徐的弦外之音,他含笑講了半個多小時。雖表示明確地支持這場“電影的鑼鼓”,卻沒有明確地給徐鑄成一塊能不犯錯誤的“法寶”。但他在原則性談完防止片麵性的問題之後,又說的一番話,真讓徐鑄成有如聽到了天音:

說到辦報,共產黨不如黨外人士。延安辦報,曆史也很短,全國性辦報更沒有經驗。辦學、搞出版、科學研究都是這樣。全國有五百萬的知識分子,其中的共產黨員不過是一個小指頭。說共產黨不能領導科學,這話有一點道理。現在我們是外行領導內行,搞的是行政領導,政治領導……

年內要開始整風,要用小小民主的方法,在小民主前再加個小字,就是毛毛雨下個不停,先整共產黨。現在我們有些同誌裝腔作勢,他們沒有本錢,又要做官,不擺架子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