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美麗與悲愴——浦熙修與她的年代(6)(2 / 3)

“錢偉長所謂熱心指導青年科學研究工作,他的目的並不是在於為人民培養出更多的科學幹部,以便發展社會主義的科學事業,而是企圖通過指導科學研究工作來培植自己的私人勢力……我獲了科學獎金,錢偉長抓住這個機會,把我做了不正確的介紹和宣傳,去煽動青年的個人名利思想,去反對黨的思想教育,這不能不使我感到憤慨。”

如同朋友可以揭發朋友,自抗日戰爭時期在重慶作為《大公報》記者與浦熙修形影相隨、並被文化界同視為巾幗二豪傑的彭子岡,在7月2日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舉行的批判會上,她違心列舉了“浦熙修最近幾年越來越走向反黨立場的事實”,她說:“直到上星期我到浦熙修家裏幫助分析她自己的錯誤時,她還一直在為羅隆基打掩護,把羅隆基捕寫成一個專心在書齋裏搞文藝創作的人……”

《人民日報》的一位老記者,十年前在南京“下關慘案”中和浦熙修同遭國民黨特務的毒打,可謂患難之交,可在7月5日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再次舉行的批判會上,麵對經過連日來多方麵的車輪大戰已支撐不住、病懨懨好似一個紙袋飄進會場的浦熙修,他也言不由衷:

“浦熙修是章羅聯盟中一個重要角色,她在羅隆基出國後替他撐了半邊天。6月8日《人民日報》社論《這是為什麼》發表後,浦熙修一麵派人去《光明日報》觀察動靜,另一方麵自己出麵張羅費孝通等人寫文章為儲安平辯護,指揮若定,想以螳螂之臂壓倒全國人民反右鬥爭的聲勢。”

“浦熙修在座談會上裝出一副誠懇的麵孔,說自己‘天真’、‘糊塗’、‘無辜’,但是在交代和羅隆基的關係時隻拿出羅隆基給她的三封信……和羅隆基‘十年密謀,同床共語’,難道和他的關係隻有區區三封信嗎?”

會前,自然是奉命,這位老記者還做了謝蔚明的工作。他邀後者去了附近的和平餐廳喝咖啡,伴隨小勺搖出的一股股撲鼻的濃香,他也一絲一縷地搖走了後者本想在狂瀾既倒前裝聾作啞的決心:

“浦熙修的事情,現在鬧到了毛主席點名、舉國皆知的地步,隻能怪她自己咎由白取了。你和她在南京的時候就是老朋友,在駐京辦事處,你們又桌子對桌子,整整共事八年,她的情況你應該知道得最多。你想想,是不是下次開會時,你也該起來揭發她?”

在5日的批判會上,清瘦似傘柄的謝蔚明,果然徐徐撐開了滿臉的憤怒:

浦熙修十幾年來常常以共產黨的‘忠實朋友’自命。事實上早在十幾年前浦熙修已經和共產黨劃清了界限,她的前夫袁子英曾經和她約定過,袁不參加國民黨,浦不參加共產黨。當時浦熙修是答應了的。”

此刻,浦熙修即使真成了一個紙袋,也不會將她放過了,因為這個被擴張成某種形狀的“紙袋”,在最需要與上麵保持一致的時候,正好用來包裝滿場人們對黨的無限忠心和對非黨者的無限憤慨……

自然,情人也可以揭發情人——

很快,猶如春天糟了心的蘿卜,浦熙修再也擠不出一點心智的活水,任憑自己冰涼的軀殼裏吐出一串串陰嗖嗖的話來:

“羅隆基是通過我來控製《文彙報》,改變了它的政治方向。但這種控製是無形的,我不知不覺在兩帥之間掛了一帥”;

“據羅隆基說,他床頭上的一個小無線收音機,是漢奸特務周佛海的老婆送的,羅隆基和這個特務在解放前的關係,也值得研究”;

“羅隆基反黨反人民的本質是一貫的。他常說,共產黨員一樣是人,凡人就有名利欲望,黨內的問題也多得很。他把‘高饒事件’、‘胡風問題’都看成是黨內的宗派主義”;

“羅隆基常說,喊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是再肉麻不過的事。他還想寫一個以梁漱溟為中心人物的悲劇,並且說今天為什麼隻有工農兵方向呢?在他的劇本寫出來後,一定會‘驚天動地’……”

浦熙修終於交出了她十年間所保存的羅隆基給她的所有信件。頓時,人們似螞蟻附膻一樣在這充滿情意的芊芊青草的字裏行間穿梭著,踐踏著,許是羅隆基的“反革命經驗”比起胡風來要“老道”,大抵能找來讓國人“觸目驚心”的話,隻有這麼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