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漢子,一點不錯,少白就是。但在美美嚷破以後他還是不承認,隻說是女人吃醋。我們有時討論到人類的本領,我想怯漢子的最大本領怕就是支吾了。美美為此沒辦法,也隻好拿出女人所有的本領來,一遇說不出時就隻哭。這一來,實在熱鬧了許多,比起年前白天兩人隻是關起房門來默默親嘴,空氣真要不同許多了。
今天不知怎樣兩人就又把話引到這焦點上來,看看擺飯了,忽然起了風,天變了,——天倒不落雨,人卻抖氣臥在床上了。
“美,算了吧,我錯了。”此是在美美說了她不是好人少白心中另有好人的話以後。約有三分鍾。
這三分鍾兩人就隻沉默著,堅持捱下來,美美也不哭,也不動,心中劃算這時的少白的心飄落在誰個身上。其實是錯了。少白的心在另一個抖氣的時候,是不是還想到太太可不敢保險,但此時,卻是沒有一秒不在太太身旁左右的。他有些計劃,是回家以前的計劃。他要想法使太太高興,好提一個議,在吃飯時把這意思說出來,征求太太的同意。這計劃的第一步是請太太容納他意見。第二步,則是把一串綠色頸珠給太太作夏天的禮物,這禮物,因此一來結果不敢拿出來,藏在身上待機會去了。
各自收兵回營不是容易事,還是老爺使出最後一著棋,做一點怪樣子來在太太麵前認個錯,譬如作揖下跪之類擇其一,橫順這不是給別人欣賞專為太太而發的行為,算不得是醜,最後是,用嘴去把太太頰上的淚舔幹淨,就算和平解決了。
“美,你莫又哭,身子現到不好!”少白又故意逗一句,然而太太倒不哭。太太哭,則就可以按部就班如法炮製了,不哭時,可無法。
太太先是用手蒙到臉,此時就不再蒙了,手取開後望到少白說:“我才不哭啦。女人哭,給男人好更瞧不起。我還有幾多事要笑,嘻嘻,——”笑,是冷的,有意的,這笑就表示比哭還傷心。少白也陪到冷笑。兩人又把目光放在一塊支持約有一分鍾,還是少白打敗仗,逃走了。我說的逃走,是目光。少白走到寫字桌邊去,借故看窗邊的天,天上一些雲,白白的,像羊樣,一旁吃草一旁緩緩的走著,少白沉沉的放了一口氣。
“美,我說我們實際上都老了,以後莫再鬧孩子氣了吧。”
“哼。”
“當真,我們應恢複以前樣子才是事。”
先前少白要她哭,倒無淚,這時想到“以前”可難再忍了。
“莫說以前吧,”她哽咽著低聲說,“以前我年青,如今像你所說我老了——你倒不,至少還是三十歲以內。三十歲的男子就是正逗人愛的當兒。”
“你看你說的話多酸,我是說我老了,你還年青標致得同一個十八歲女子似的,誰個不說你漂亮?”
“是嗎?漂亮而不時髦,也就不。”接著美美就念少白所寫的文章中一段,“你有一個太太同時髦宣戰時,你將得到比沒有太太以上的苦惱。”少白想用手掩耳,但即時又明白這方法不對,仍然聽。太太見到這情形更要說。不再墮淚了氣得笑。“是的,因為我不時髦,不願把發向後梳,就使你苦惱,不是麼?”
“我有什麼苦惱?你高興,莫遇事發氣,我像做神仙。”少白想講和,話語越來越好聽。
算是和議開端有了眉目了,少白就坐近床邊來,所謂進一步者是。
他把手去摩她的下巴,她用手去抵拒,但不太過分,終於少白的手就在她的臉上了。
“你有些地方是吃醋吃得過火了一點。”
“那你為什麼總在我麵前稱讚那些時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