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書信(3)(2 / 2)

不,我這比喻打得不好,它給你的印象好像是說我整日裏在忙著服務,有許多艱難的工作做,其實,那又不然,雖然思成與我整天宣言我們願意義務地替政府或其他公共機關效力,到了如今人家還是不找我們做正經事,現在所忙的僅是一些零碎的私人所委托的雜務,這種私人相委的事如果他們肯給我們一點實際的酬報,我們生活可以稍稍安定,挪點時候做些其他有價值的事也好,偏又不然,所以我仍然得另想別的辦法來付昆明的高價房租,結果是又接受了教書生涯,一星期來往爬四次山坡走老遠的路,到雲大去教六點鍾的補習英文。上月淨得四十餘元法幣,而一方麵為一種我們最不可少的皮尺昨天花了二十三元買來!

到如今我還不大明白我們來到昆明是做生意,是“走江湖”,還是做“社會性的騙子”—因為梁家老太爺的名分,人家常抬舉這對愚夫婦,所以我們是常常有些闊綽的應酬需些我們笑臉的應付—這樣說來好像是牢騷,其實也不盡然,事實上就是情感良心均不得均衡!前昨同航空畢業班的幾個學生談,我幾乎要哭起來,這些青年叫我一百分的感激同情,一方麵我們這租來的房子牆上還掛著那位主席將軍的相片,看一眼,話就多了—現在不講—天天早上那些熱血的人在我們上空練習速度,驅逐和格鬥,底下芸芸眾生吃喝得仍然有些講究。思成不能酒我不能牌,兩人都不能煙,在做人方麵已經是十分慚愧!現在昆明人材濟濟,哪一方麵人都有。雲南的權貴、香港的服裝、南京的風度,大中華民國的洋錢,把生活描畫得十三分對不起那些在天上冒險的青年,其他更不用說了。現在我們所認識的窮愁朋友已來了許多,同感者自然甚多。

隴海全線的激戰使我十分興奮,那一帶地方我比較熟習,整個心都像在那上麵滾,有許多人似乎看那些新聞印象裏隻有一堆內地縣名,根本不發生感應,我就奇怪!我真想在山西隨軍,做什麼自己可不大知道!

二哥,我今天心緒不好,寫出信來怕全是不好聽的話,你原諒我,我要擱筆了。

這封信暫做一個賠罪的先鋒,我當時也知道朋友們一定會記掛,不知怎麼我偏不寫信,好像是罰自己似的—一股壞脾氣發作!

徽因

一九四二年約春夏致傅斯年

孟真先生:

接到要件—束,大吃一驚,開函拜讀,則感與慚並,半天作奇異感!空言不能陳萬一,雅不欲循俗進謝,但得書不報,意又未安。躊躇了許久仍是臨書木訥,話不知從何說起!

今日裏巷之士窮愁疾病,屯蹶顛沛者甚多。固為抗戰生活之一部,獨思成兄弟年來蒙你老兄種種幫忙,營救護理無所不至,—切醫藥未曾欠缺,在你方麵固然是存天下之義,而無有所私,但在我們方麵雖感到lucky

終增愧悚,深覺抗戰中未有貢獻,自身先成朋友及社會上的累贅的可恥。

現在你又以成永兄弟危苦之情上聞介公,叢細之事累及泳霓先生,為擬長文說明工作之優異,侈譽過實,必使動聽,深知老兄苦心,但讀後慚汗滿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