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要是傷害你的話,你就殺了我吧。

麥樂說,你如果傷害我的話,我會原諒你的!因為我知道,除非是你萬不得已。否則,於莫春這個臭屁女人絕對不會傷害國色天香的姚麥樂的!

想到這裏,我突然抬頭,看了看被我間接傷害了這麼多次的麥樂,正在對著陽光發呆的麥樂,我輕輕地抓住她纏著紗布的手,說,麥樂,我終於傷害了你,你殺了我吧!

麥樂的目光緩緩地從窗前的陽光處回落,落在我的身上,她仿佛在很痛苦地思考什麼,臉上的表情很凝重也很怪異,最後,她不看我,繼續數陽光,一邊數,一邊喃喃,那些細到了嗓子裏的話,分明是舊時的語。別人如果聽不懂可以理解,可是,我曾經親曆了它們,我還是聽得到的,麥樂幾乎夢囈一樣的嗓音,你……如果……傷害……我的話,我會……原諒你的!因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於莫春……這個臭屁女人……絕對不會……傷害……國色天香的……姚麥樂的!

那一刻,我終於咧著嘴巴在這個傷痕累累的女孩子麵前痛哭出聲音。

她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於莫春……這個臭屁女人……絕對不會……傷害……國色天香的……姚麥樂的。

後來,為了配合治療,麥樂剃掉了所有的頭發。光著腦袋,像個傻瓜一樣。眼神依舊清澈。隻是,不太說話。

當時山西黑磚窯的報道,彌漫著整個媒體,莫帆常常對著報紙發呆。我當時傻傻地想,如果麥樂沒有受過那場嚴重的傷害的話,一定會開玩笑地說,×,胡為樂八成是給留在黑磚窯了!

事實證明,我確實是一隻烏鴉。

當張誌創帶來胡為樂的消息的時候,我和莫帆、紀戎歌正在陪著麥樂。麥樂看都沒看張誌創,隻是對著陽光發呆;而張誌創也隻是看了滿身傷痕的麥樂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這個世界,情愛之中,千萬不要比較誰比誰的心腸硬!那會讓你更冷,更冷。

莫帆聽到胡為樂的消息後,不顧一切地衝出了門!我和紀戎歌先是愣在這個消息裏,後來,不放心,緊緊地跟在莫帆的身後。

當時,太陽很毒,肆無忌憚地照在我們的皮膚上。

莫帆沒有停頓,一直一直地跑,直到跑到了派出所。

原來,命運並不會因為你欲哭無淚,而停止給你傷悲。

當那個小黑人出現在我們麵前時,莫帆整個人都繃緊了,傻傻地看著那個一邊傻笑一邊舞蹈的小黑人,眼睛裏慢慢地有一種紅色在凝聚。

那個小黑人是胡為樂嗎?是那個整天和他一起昏天黑地的好兄弟胡為樂嗎?那個曾經在初次見麵就將自己鞋子脫給他的胡為樂嗎?

此時一別,已經一個半月,張誌創說,胡為樂已經在黑磚窯被囚禁了一個多月,整個人已經失常了。

一直沉默的莫帆,張開嘴巴啊啊地哭出了聲音,他緊緊抱著在笑啊跳啊的胡為樂。但是胡為樂並不理睬他,相反還覺得這個抱住自己的人很煩,影響了自己的舞蹈。所以,他舉著滿是傷痕的烏黑的手將莫帆重重推倒在地後,依舊傻傻地笑,然後不停地跳舞,腳上的鞋子黑乎乎的,已經被踩爛了。

莫帆看了之後,俯下身來抱著他的腿哭。

胡為樂繼續跳舞,不管三七二十一踢莫帆的小腹。

我滿心痛楚,眼前的一切真的不在我的預料,我隻是以為這個小孩子鬧鬧離家出走,但是我沒有想到現在的社會,居然還存在著像山西黑磚窯這樣蠻橫殘酷的“奴役”行為!

我顫抖地抬起手,想伸手,碰碰胡為樂,卻被莫帆一把給擋開了。

毫不留情!

是的,在這個十七歲的小男孩眼裏,是我的刻薄,導致了他的好兄弟的出走——隻為了賺錢給我買戒指,隻為了證明,他有愛我的權利!

而正是這場出走,導致了一心想賺錢的他被人販子拐賣進山西的黑磚窯……

雖然,莫帆不會對我吼,但是,我知道,他恨我了,已經開始恨我了!

可是,渾蛋莫帆,那不是我願意的啊!

我隻能傻傻地看著胡為樂,看著他不停地傻乎乎地笑。

莫帆一邊哭泣,一邊脫下自己用打工錢新買的鞋子。他哭著給胡為樂脫下了露腳趾的舊鞋子,又哭著給他換上自己的新鞋子。就像當年他們年少時的那場初識時胡為樂脫下自己的新鞋子換下他腳上那雙寒酸的冒牌雙星一樣。

但是胡為樂並沒有因為這雙鞋子新而珍惜,他繼續跳啊跳,終於將莫帆給他穿上的新鞋子也跳脫了……

那一天,在派出所,莫帆就抱著那兩隻被胡為樂跳脫的新鞋子哭泣。

我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隻能欲哭無淚。

那些青春的傷痕,除了歲月,沒有誰,能將它撫平。

很多天氣很好的時候,莫帆都在陪伴著胡為樂。

兩個玲瓏少年。

他傻笑,他也跟著傻笑,他舞蹈,他也跟著舞蹈,最後他流著口水嘲笑總是模仿自己的他說,傻瓜啊,他卻忍不住再次大哭。

天氣那麼好,太陽也很明亮。

陽光之下,兩個花樣少年,一個在傻笑著舞蹈,一個在抱頭痛哭。

而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我在陪伴著已經醒來,卻仍然活在自己世界裏的麥樂。

她的腦袋禿禿的,臉上有傷痕,可是眼睛還是很大,很漂亮。

她常常對著天空發呆。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說話了,她低頭,隔著衣服看了看自己被烤得嚴重變形的胸部,說,莫春啊,如果將來,我生了小寶寶的話,你來給我哺育好嗎?我不想餓著它。

我輕輕地點頭,落淚。

但是,白楚並沒有將手放開,依然緊緊地握著,就像一個固執的少年那般執拗。他用力掰過我的肩膀,說,這個畫展,是我的夢想,對我非常重要,所以,我需要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一同分享。一共兩把鑰匙,一把給你,一把我留下!我希望,你能正眼看看我,正眼看看現在的你!和他一起,你很快樂嗎?

我當時有些惱怒也有些難過,很想問問他,是不是隻有紀戎歌喜歡我,你才知道我多麼重要?你不要我喜歡他,你也不肯放棄溪藍,你拿我當什麼?

這時,紀戎歌卻突然出現了,他的聲音冰冷如鐵,說,她是我的女人!她快樂不快樂都與你無關!

白楚當時就愣住了。

我倉皇地回頭,一見紀戎歌那張清冷如冰的臉,差點想自殺算了。但是我聽了他的話後,還是很小聲地更正,說,我不是你的女人哎。

紀戎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把將我扯到他的懷裏,手如鐵烙一樣,他狠狠地說,閉嘴!很快你就是了!說完,他不由分說地將我從白楚的身邊帶離了。

那天晚上,他狠狠地將我壓在床上,那些落在我身上的吻在我滿心惦記著白楚的情形下,變成了殘酷的懲罰。

他從我頸項前抬頭,雙眼黝黑,閃爍著憤怒和欲望的火焰,糾結跌宕,熊熊不熄!他咬牙切齒地說,莫春,是不是隻有這樣,你才能肯定,你是我的,不是白楚的!

我就冷冷地看著他,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我說,你要是真這樣做了,我就恨你一輩子!

紀戎歌說,那你就恨吧。一輩子?是不是?好!那我就讓你記我一輩子!我讓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說完,他的手重重落下,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在他撕裂我的衣服的那一瞬間,我終於開始哭泣,開始低聲哀求,我說,求求你,不要這樣,求求你!

紀戎歌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他看著身下淚如雨下的我,雙眸黝黑,眉心之間那道傷痕如同輕煙。突然,他發現,如果他停止的話,我極有可能從此跌入白楚的愛情,憤怒和嫉妒的火焰再次升騰在他黝黑的眼眸之中,他的手,帶著他身體的溫度和火熱,再次撕裂我的衣服。

我哭出了聲音,我說,我求求你了,求求求求你了!你真這麼做了,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和白楚在一起了!

紀戎歌當時就頹敗在地。

他痛苦地看著我,說,莫春,你是在為另一個男人求我,不要侵犯你是不是?

我當時隻顧著從他身邊逃離,就沒有注意這麼多事情,隻是傻乎乎地點頭,傻乎乎地哭泣求饒。

那一天,紀戎歌將自己的外套套在了我碎裂的衣服上,一聲不吭,將我送回了家。他說,莫春,我成全你們!

我在下車的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對於白楚的固執和不舍有些傻,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我就猶豫了。

紀戎歌痛苦地看了我一眼,沉聲說,你快走啊!我不想自己反悔!我是人啊,不是神!

於是,我倉皇落逃。

自從他開車離開的那一刻,我便感覺,他已經從我的世界徹底抽離。

那時那刻,萬箭穿心。

我看著麥樂清澈卻渙散著迷茫的眼睛,才發現,原來這麼久了,她還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眼前的這一地狼藉,她並沒有放到眼睛裏。她隻是在乎著,紀戎歌在張誌創帶來胡為樂消息那天,問過張誌創的那句話,以及張誌創的回答。

他問,你還會繼續你對麥樂曾經的承諾嗎?

他回答,讓我好好考慮一下。我想,如果你的女朋友有這樣不堪的往事,作為男人,你也不會這麼輕易地繼續你的愛情吧!

當時的麥樂,剛剛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的麥樂,別的事情沒有放到心上,唯獨,將這個事情,記在了腦子裏,不能忘掉。

是的,那個說過,好像有些喜歡她的男人,在她徒受了這樣的傷害之後,猶豫了,膽怯了。所以,他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我看了看這滿地的狼藉,看了看自說自話的麥樂,滿心荒涼。

世界上會不會有這麼一場愛情,大難不死,萬壽無疆?

隻是,我該如何告訴白楚,這是清夢一場?

他的所有心血所有夢想,都在一個叫作溪藍的女孩子的指尖變成了一場荒涼。我在想,昨天夜裏,當這一張一張的畫稿撕碎在她的手邊的時候,她的嘴角會是一種怎樣的笑容?

在她的心中,他毀了她的一生,所以她就要毀滅了他的夢。愛情之中的睚眥必報,徒留一場笑談,一場心傷。

最終,我對著白楚交代了畫室的慘狀,卻沒有將溪藍講出來,我隻是說,我弄丟了鑰匙,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是我該死!

是的,這是我欠溪藍的。

曾經,她是那樣信賴我。

我卻在極其無心的情況之下,將她推向了那座山,推向了那場萬劫不複的苦難!

此時,這一切的結果,是不是我對她那些傷害的一種償還呢?

既然你是來賣身的,那麼,你還愣在這裏幹嗎?給我脫吧!

那天夜裏,我一直安靜地躺在床上,枕頭邊上,還有一千多塊錢,我本來是想攢起來給莫帆補牙齒的,現在看來,似乎應該放到給白楚的違約賠償金裏。可是,二百萬啊,這區區一千塊,又有什麼用呢?

這時,莫帆悄悄地走到我的床邊,一直看著我,然後,他輕輕地啜泣。

我雖然當時已經被那二百萬給擊昏了腦袋,但是我還是會思考的,我心想,小樣,是不是要跟我道歉啊?為了這麼長時間因為胡為樂而不理睬我的無理行為道歉啊?看到自己的姐姐現在背負了二百萬,是不是覺得自己太不人道了?道歉就道歉吧,還哭個屁啊。

結果,莫帆抽泣了一會兒,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月光散落,一室清亮。

我沒有思考莫帆,心整整地被白楚的那巨額違約金糾纏著,我想,或者,我應該去為他這二百萬大洋而考慮一下了吧?畢竟我需要為我的行為付出代價!

所以,那天晚上,我就跑下了床,穿上衣服,在鏡前看了看自己清麗而消瘦的臉,一路走向紀戎歌的地方。

當時,我居然沒有深入考慮,夜這麼深,會不會有劫匪將我劫殺了?

其實,把我給劫殺了,也是蠻好的。至少,我不再需要為這二百萬頭疼了。

我不知道是走了多久,才走到紀戎歌的房子,更不知道是如何猶豫再三,才敲開了紀戎歌家的門。

紀戎歌看到我的時候,臉上並沒有多大驚異的表情,隻是嘴角淡淡,說,我等你很久了,你果真來了。

我看著他驕傲的表情,突然發現自己一敗塗地。

我咬了咬嘴唇,說,白楚的畫展……

紀戎歌就冷笑,失敗了?對吧?意料中事。你這個女人還會給他帶來什麼好運氣嗎?他交給你鑰匙的時候,就應該知道自己會有今天!

我仰著臉,說,我今天不是來聽你奚落我的,我今天是來跟你交換的!

紀戎歌說,哦?交換?你為白楚,來跟我交換?我沒有聽錯吧?於莫春小姐,這似乎不像你彪悍的作風啊!

我點點頭,我說,白楚需要二百萬,所以……

紀戎歌冷冷一笑,純黑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讓人分辨不清的表情,所以,你就來賣身?

我看著紀戎歌,聽著他的言辭如此冷冽,心痛痛的,卻不願意在他的麵前再掉一滴眼淚。我說,是的,我來賣身!

紀戎歌笑,眼神卻冰冷如鐵,說,好!既然你是來賣身的,那麼,你還愣在這裏幹嗎?給我脫吧!如果你的奉獻令我滿意了,我給你二百萬!

我以為我不會哭,但我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說這樣的話會讓我心痛得無以複加!

我一邊抽泣,一邊瘋了一樣將大大的T恤衫給脫了下來。

紀戎歌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的手指按住我扯T恤的手,說,夠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滿臉挫敗的感覺,然後他又緩緩睜開眼睛,眼眸之中閃起了冰冷如刀的目光,他一字一頓地說,就你?還值二百萬?穿上你的衣服,給我滾!

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我沒有想到,紀戎歌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當時的我,滿懷著羞辱滿懷著深深的痛苦,套上衣服,奪門而出。

那天夜晚,我失魂落魄地從紀戎歌家裏逃了出來,就這樣,孤零零地坐在了路燈下,希望有一盞燈光能像陽光一樣溫暖我。

但是沒有。

我想起駱駝臉邱總的話,所以,我擦了擦眼淚,在這樣的時刻,我還有什麼不能舍棄的呢?以前,我總害怕莫帆墮落,莫帆身上有於遠方的罪惡因子。現在看來,我的身上才是沾滿了罪惡流淌著墮落!

然而,太過傷心的我,並沒有留意,在這個夜晚,遠遠的,有一個影子,一直跟蹤著我。從我去紀戎歌的家,再到我去暢樂園見駱駝臉邱總。

然後,在這漫天的月光之下,是一個少年血紅如狼的眼。

滿是仇恨!滿是戾氣!滿是報複!

我走去暢樂園的時候,駱駝臉邱總一臉興奮地笑,說,還好,沒有讓我等太久。我還沒失去興趣!

我看著他早有預謀的表情,眼神漸漸地開始堅硬。

邱總笑著,銜著一根雪茄,將一遝合同扔給我。說,你跟我五年!隨叫隨到!二百萬,一筆勾銷!怎樣?邱總是個爽快人吧?

我看了看合同,問,是不是我簽上字,白楚的那份合同就作廢?他也不再欠你任何的東西?

邱總就笑,說,你看,合同都在這裏,隻要你簽上字,白楚的合同就歸你!難道你還不相信邱總的為人嗎?知道你重感情,那邱總也是個重感情的人啊!

我麵無表情地看了看滿眼笑紋的邱總,說,好。

這時,一個巨大的影子,如同暗黑之神一樣,投在這白紙黑字之上,出現在駱駝臉邱總的臉上。

我驚異地回頭,卻見紀戎歌像一座雕塑一樣站在我和駱駝臉邱總麵前,臉色鐵青,嘴角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