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純黑色的眼睛裏閃著冷酷異常的光芒,看都沒看我一眼,對駱駝臉邱總說,我覺得像邱總您這樣的人物要簽這麼隆重的合同的話,是不是需要請個律師來看看比較妥帖呢?萬一這合同對您的名聲造成什麼不良影響的話,我想您就更需要請一個律師來給你打這場官司了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給你打個八折!
邱總一聽紀戎歌的話,臉色頓時有些變化,幹笑了幾聲,說,這不過是私人遊戲,怎麼能煩請你紀大律師呢?說完,他就喊人將合同給撤走了。然後他臉上表情有些不悅,但是依舊很客氣,看了看紀戎歌,又看了看我,說,紀大律師難得賞臉暢樂園啊,這裏添了很多新節目,紀大律師有沒有興趣啊?
紀戎歌就笑,說,今天事情繁多,我還是先回去吧。以後,再來打擾邱總吧!
當時的我眼睜睜看著二百萬就這麼被紀戎歌給鬧泡湯了,皺著眉頭問邱總,說,我要簽合同的!我要那二百萬!
紀戎歌眉眼如刀,極其淩厲地看了我一眼,說,你給我閉嘴!說完,他不由分說,一把將我從暢樂園扯出了門外。
一路上,我衝紀戎歌吼道,我說,你不肯幫我,還不讓我自己想辦法,你算是什麼人啊!
紀戎歌就冷冷地笑,眼裏的光芒就像冷冷的焰火,他說,對!我不算人!你的白楚才算人!但是我不認為一個人,一個大男人可以束手無策到讓一個女人拋頭露麵來想辦法!我紀戎歌這一輩子不喜歡幫男人,但是,對於白楚這個不是男人的男人,我還是可以例外的!二百萬我出!你現在的任務就是,給我閉嘴!
啊?
我的眼裏突然有了激動的淚光,仰著臉,喃喃,你的意思是,白楚,白楚他有救了……
這句話還沒有落音,紀戎歌幾乎是暴怒,也不管是不是還在開車,一把將我扯進懷裏,惡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這個吻,我一輩子都會記得。
疼痛如鐵烙!絕望如帛裂!
他的眼神疼痛欲裂,說,不許再給我提這個名字!
那時的我,突然知道,在這個時候,在他麵前,我不該對這個叫白楚的男子牽腸掛肚到這個程度。
悲傷由他。
歡喜亦由他。
——平靜、安穩和幸福。
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因果報應的感覺,突然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將這個男子推給麥樂,隻為了他能為她提供我曾夢想給予她的——平靜、安穩和幸福!
所以,我毫無征兆地,緊緊地抓住了紀戎歌的手,生怕下一刻自己會再也牽不到眼前這個男子的手。
紀戎歌吃驚地看著我,轉而,神情平靜,他將腦袋埋在我的胸前,就像一個孩子。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跟他說,紀戎歌,我發現,自己突然拿你好重要了。但是,我不敢說,我擔心自己是因為他給白楚的這二百萬人民幣使然,也擔心他會這樣來想我。
如果,語言會平添這樣的麻煩,那就讓我們安靜地享受現在的這份沉默的牽手吧。
時鍾嘀嗒。
我突然想,是不是,因為這個男子,從此,世界上,那些悲苦憂愁將再與我無關了?從此以後,我隻會永遠平靜、安穩和幸福。就像他所說的那樣?
突然,他仰起精致的臉,問我,說,莫春,你知道,你生日那天,我想送你一個什麼禮物嗎?
我搖搖頭,心想,什麼禮物?反正你什麼禮物都沒送,老娘還為這件事情記仇呢!
紀戎歌看著我,滿眼沉痛和溫柔糾結著,他起身,從胸前摘下一根紅色絲線,上麵拴著一枚漂亮的戒指。
他想了想,對我說,你生日之前,很多天,我就想好了這個禮物。隻可惜生日那天,我有事情走開了。而且,你知道的,男人如果送給女人戒指的話,就意味著這一生都不會離棄!而我買這個戒指的時候,也下了很大的決心!但是生日那天因為倉促,我離開得匆忙。或者,也說明我需要更大的決心來向你要求:把你的心給我吧,我保證我一輩子都不會辜負你的!
紀戎歌說完這話的時候,我的眼睛突然酸澀異常,緊緊地盯著他,生怕這隻是一場玩笑。
他將紅線輕輕地掛在我的脖子上,那枚戒指輕輕地滑落在我的頸項前,與原來那枚袖扣撞擊在一起,仿佛承諾一樣鄭重。他說,現在不要你戴在手指上,等你大學畢業了,我就娶你,將它戴在你的手指上,並鄭重地向你奶奶請求,請求她將你交付給我,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從今天起,我給你買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食物,住最好的房子!讓你幸福一輩子。
說完,他緊緊地將我擁在懷裏。
我的腦袋輕輕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仰起臉,問他,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不回答,笑了笑,難道你想讓我對你壞一些,你才快樂嗎?小傻瓜。
因為這突來的幸福,我安靜地跌入了夢鄉。
夢裏是大片大片的玫瑰花。風吹過,它們居然笑出了聲音。我再也想不了其他的東西了,包括白楚的。
我想,我真的累了。
我想,我真的需要平靜、安穩和幸福了。
我想,紀戎歌就是我最溫暖的港灣了。
所以,我再也不願意漂泊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的樓,是如何被警車接到案發現場的——那個高高的樓,立在城市淩晨寂靜的街,就像一把沉默的匕首,割斷了所有未來的可能。
樓底下,我看到了張誌創還有那個豬臉王所長,還有七七八八的警長。
張誌創走過來,將我帶到一個中年警長麵前,說,莫春,這是王局。然後對那個中年警長說,王局,這是莫春,案犯的姐姐。
那個局長還沒開口,我所有的恐懼就開始了。我幾乎是哆哆嗦嗦地問那個王局,我說,莫帆不是這樣子的,王局長,他不會這樣子的。
王局長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現在情況緊急,人質的性命危在旦夕。你不必為你弟弟擔心的,如果他能釋放了人質,法律會從輕處理的。隻要你能配合警方好好勸說你弟弟。現在談判專家正在樓上。
我一聽會從輕處理,心裏有了些安慰,所以拚命地點頭,我說我會好好勸說他的,他是個小孩子,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說到這裏,我就放聲痛哭。
是的,從小,我就不是蜜罐裏泡大的小孩,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我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個暑假,這些傷害會來得這樣凶,這樣急,這樣地無法逃避!
這個時候的我,突然懷念起,那個叫作紀戎歌的男子,和他那溫暖的懷抱。
張誌創拍了拍我的肩膀,和幾個警員帶著我一起向樓頂走去。他說,莫春,你弟弟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現在紀戎歌已經在樓上,對你弟弟進行勸說……
紀戎歌?我立刻明白了,收住了眼淚。原來,他來到了這裏。
這時,我身後突然響起了急劇的腳步聲,有人說,報告局長,狙擊手到位!
我的身體微微一晃,整個人蒙了。身後的聲音在繼續,他們說,一會兒會有雷雨,所以,如果勸說不了案犯的話,狙擊手擊斃案犯時,難度係數會很大……
狙擊手!
擊斃!
案犯!
突然之間,閃電劃破黎明的天空!擊碎了我的心髒!
原來……他們……萬……不得已的……時候,會……選擇……殺死……莫帆!
天旋地轉!
地轉天旋!
我發瘋一樣衝向樓去。
莫帆!
莫帆!
不要!
不要!
這個時候的我,根本失去了感覺失去了聽力,隻想跑到莫帆身邊,將這個渾蛋這個瘋子狠狠打一頓,然後緊緊地將他護在身後,將他帶走,將他帶離。
張誌創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他說,莫春,這個時候,你的情緒一定不能這樣激動,你若是激動,那麼,莫帆勢必會傷害人質,那麼,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是的。
我不能激動。
對啊。
我不能激動。
我唇色蒼白,手腳冰涼,一邊緊張地發抖一邊警告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
閃電,再次劃破了長空。
雷聲隆隆。
很多年前的每個這樣的雷雨天氣,小小的莫帆,總是從他的小床上跑下來,鑽到我的被窩裏,他捂著耳朵,閃著大大的眼睛,說,姐姐,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