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到他這麼處心積慮都是為了霸淩,給我鞋帶八成是為了證實我不會穿好來笑話我,事情就變了味,他可真閑。
餐廳容納不了這麼多人一起坐下吃飯,再加上燒烤的油煙在室內不好散,民宿老板給我們在院子裏布置了一番,烤架在露天,室外還加了幾張長桌。
我和毛毛結伴在室內找了一圈,能吃的不多,大多是涼菜。
大部分人都聚在室外,端著餐盤排隊聊天,等著熱騰騰的烤雞、烤鴨出爐。
廚師不知是老板從哪兒請來的,看起來也不太熟練,隔很久才給雞翅翻個麵。
葉堯大概餓了,在周圍轉悠,說他的火不夠旺。
廚師答:“炭不太好。”
葉堯跟他套了幾句近乎,很快成了“朋友”,廚師從烤架前退開讓他搗鼓,重新生火之後速度加快,饑腸轆轆的大家領到了第一批食物。
我壓根沒到室外去,隻吃了幾棵涼的西藍花,等到毛毛領了烤雞翅回到桌邊,想分我一半,我沒有要,推說吃方便麵飽了。
我又坐著堅持了一會兒,確定有幾個人見過我來吃過飯,就和毛毛打了個招呼先回房間去了。
部長不禁疑惑:“你們學表演的是不是要求減肥啊?這根本相當於沒吃嘛。”
有了前麵的鋪墊,毛毛就能替我解釋了:“孟曉哪是減肥啊,她是零食吃太多,我們剛放了行李她就吃泡麵了,這會兒還不餓唄。”
這說法輕鬆地讓大家都信服了,部長還感慨:“晚上這燒烤是不好吃。”
“雞翅都是凍的。”毛毛附和,轉頭問我,“你帶泡麵來真是太明智了,給我留一包,我怕我晚上餓。”
我臨走前,毛毛又去院子裏取吃的,我順著她的路線往外望一眼。
葉堯已經賴在烤架邊不走了,一邊吃,一邊還幫著翻麵,完美地融入了廚師陣營。
不知怎的,在我盯著他看的瞬間,他突然抬頭往我這邊隨意一掃,四目相對,連他也覺得意外,刹那的表情格外生動,緊繃後浮出很壞的笑。
我汗毛都立起來,像隻被圈套罩住的動物,蒙蒙地晃了晃頭,下意識退到牆角,驚慌失措地掉頭逃竄了。
我懊惱不已,幹嗎沒事找事去看他。
我跑得太倉皇,在樓梯上摔了一跤,幸好民宿裏所有人都去餐廳吃飯了,沒人看見。我手忙腳亂爬了幾次才爬起來,耳朵裏像進了水似的全是“嗡嗡”聲,傳來漲腦袋的壓力。
回房後我把自己卷在被單裏躲了好一會兒,房間鴉雀無聲,隻能聽見我自己的呼吸,它逐漸慢下來,慢下來,臉上的熱度也褪去。
我強打起精神去洗澡,熱水流過時才感覺到手掌擦傷了,看不見明顯的傷口,有點刺痛。
不幸中的萬幸,部長在群裏說今天大家坐車都勞累,晚上不再組織集體活動,讓大家自己玩。
也是有人自己玩的,比如毛毛。
吃完飯她回到房間換條裙子又去別的屋串門了,見我已經躺在床上就笑話我:“怎麼剛吃就睡。”
“還沒睡呢。”我把拿手機的手從被子裏舉出來。
這一夜我都沒怎麼睡,民宿的空調製冷效果差,製造噪音能力卻很強。
再加上一閉眼我就忍不住回憶這一天來發生的種種怪事。
葉堯隻是隨便抬個頭就看見我在看他,會不會以為我總在看他?會不會認為我也喜歡他?會不會心裏笑我癡心妄想?會不會因此更變本加厲地霸淩我?
雖然對視隻是碰巧,但我又羞又惱,把這賬記在了葉堯頭上,摔的那跤和擦破的手掌也記在他頭上。太討厭了,電影裏我隻見過女生霸淩女生,他一個男的有本事應該去找男生打架,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
我想給易然發消息吐槽這些事,可是她忙得沒空理我,她最近喜歡的偶像要衝一個榜,她在夜以繼日地投票。
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都睡了懶覺,第二天一上午也沒組織活動,大家睡到自然醒,自由散漫地分頭去找飯吃,分不清早餐午餐。
我去時一個同學都沒有,民宿老板娘剛擺開供應的早點,發現了我這個服務對象,熱情地主動招我過去,揭開蒸籠蓋:“這包子好吃,裏麵有新鮮蝦,我們自己剝自己包的。”
我領情拿了個包子。她問了問我們學校的情況,好奇為什麼全是些漂亮小姑娘沒見幾個男孩。
這樣的提問用點頭搖頭應付不了,我隻能解釋給她聽,好在這姐姐很親切。
不過後來老板冒出來,也想加入我們的聊天,我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包子一股腦塞進嘴裏就逃離了。
經過一段陽光走廊,我遠遠看見有人在院子裏說話,是葉堯、部長和這裏的一個工作人員,吸取昨晚的教訓,我沒有停下來瞎看,加快速度跑開了。
我真不適合集體旅行,我發現我總是在跑,躲來躲去,像進了風箱的老鼠。
下午三點多,群裏有人問:“你們都在哪裏啊?樓都空了。”
有人回答:“在海邊。”
毛毛看了手機趕緊換了身新裙子拉上我:“我們也去海邊吧。”一到現場她就把我扔一邊了。
有四五個人本打算遊泳,去水裏蘸醬油似的滾了一圈就爬上來,勸退其他人:“水不幹淨,還有點冷。”
很快大家就找到事做,弄來網打起了沙灘排球。毛毛一定很後悔,穿著裙子不方便運動。
我從來沒打算運動,找沙灘椅坐下玩手機。
凱昕發了新朋友圈,是她模特拍攝的工作花絮照片。文字是誇讚一起工作的同伴專業,感慨拍攝套數多、效率高。
我不禁肅然起敬,給她點了讚。
裴弈在我之前就評論了她,誇她“大明星”。葉堯也在我之前回複了裴弈,這句話我看不懂:“人約上沒?”裴弈回:“沒有,她說她家居委會要組織學習垃圾分類。”大概是在議論一個女生。
葉堯又說:“放假五天天天垃圾分類?寧願學垃圾分類都不跟你出來玩?”
裴弈做著無謂的掙紮:“是她媽讓她去學垃圾分類的,她們家總分不對長期被點名批評。”
葉堯發了個“齜牙”的表情,裴弈又給他回一個。
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回聊了好大一片麵積,討論的話題完全和凱昕無關。我不是凱昕看了都要生氣,你們有什麼話不能私聊啊?真沒禮貌。
我蹙眉抬頭四下尋找葉堯。
他剛支起畫板畫了幾筆,幾個女生就在他麵前“疊起了羅漢”,嘰嘰喳喳嬌嗔著要他兌現諾言。
他還真畫,不過沒用畫板,翻出速寫本勾勒起來,每一兩分鍾就能出張圖打發走一個女生。
凱昕突然給我發了條微信:“幫我看看葉堯在幹什麼,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唉,我總不能直說他像來到女兒國的唐僧,隻好回複凱昕:“在海邊畫畫。”
凱昕:“我還沒見過他畫畫的樣子呢,帥不?拍張照片給我看看啦。”
這可讓人傻眼了,我該怎麼做到隻拍葉堯還避開他周圍的女孩子呢?
[20] “還是選真心話吧”
我偷偷拍了幾張,畫麵裏都不可避免有其他女生存在,靠剪切根本不能解決問題,我必須走到近處去挑選角度,因為他比女生高得多,所以光拍個腦袋也許可行,不過那樣我暴露自己的風險就大大增加了,不值得。
我也嚐試過用手機App添加花花或者狗頭的貼紙來遮擋。
就在我全神貫注修圖時,部長忽然從我身後冒出來:“曉曉你不去打打球嗎?出來玩也躲在角落玩手機,要長蘑菇了。”
我魂飛魄散地收好手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見我屏幕上的內容。
“哦我……生理期。”
“那可以曬曬太陽看看風景和大家聊聊天嘛,總是一個人玩手機和在家有什麼區別?”聽起來她應該沒注意我在修葉堯的照片,執著地宣揚著扔掉手機回歸自然的方針。
我不得不先把手機收好,放眼眺望風景,等她走遠。
現在我一邊搗鼓照片,一邊還得提防姐姐們再來出警,難上加難。
最終效果卻不盡如人意,有些不明所以,可能會造成凱昕不必要的誤會,放棄。
幾番努力之後,半小時已經過去了。
我隻好把幾張帶有女孩的原圖給凱昕發過去,並自我安慰,讓凱昕認清他的真麵目或許不失為一件好事。我對葉堯毫無歉疚,隻擔心凱昕會懷疑我拍攝這種照片的目的是故意使壞。
簡而言之,我希望葉堯被揭穿,但不希望揭穿他的重任落在我肩上。
結果出人意料,凱昕沒有懷疑我的居心,居然也沒有對葉堯身邊圍繞著女生表現出反感。
她幾乎立刻就回複了我:“絕了!無死角!收藏了!”
絕了……我能回複她什麼呢……
我思維短路的同時,她的微信又接二連三擠進來。
“這麼帥的時刻怎麼能不回我微信?”
“我再去瘋狂轟炸他。”
我徹底無言以對,內心充滿惆悵,忐忑地東張西望,目光並不聚焦,其實在看的總是葉堯。凱昕給他發消息,他是沒注意到,還是注意到了沒回呢?
我看見他拿出了手機,操作著看了什麼,露出笑容,又一番操作,最後把手機放回口袋裏。
我趕緊給凱昕回信:“他回你了嗎?”
“回啦哈哈。”
凱昕看起來非常滿足,我鬆了口氣,但馬上又聽見葉堯那方向傳來女生的聲音:“不能上色嗎?給我這張上個色吧。”
“那你要等等,等她這張畫完。”對於額外的要求他也滿口答應,又很快換了個說話對象,“你不要動哦,堅持一下。”
另一個“她”嬌嗔著笑起來:“那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看你怎麼畫?”
“但你別盯著我啊。”
“我沒盯著你啊。”葉堯在笑,周圍人趁機開始起哄,鬧作一團。
這場麵讓我有點反胃。
太可惡了,他怎麼可以一邊回凱昕的微信,一邊和別的女生打情罵俏?
可我也想不出他怎麼做才好,和別的女生打情罵俏時不回凱昕微信?
不對,我搖搖頭把想法甩掉,他跟別的女生打情罵俏就是不對的。
我氣得頭昏腦漲,跺著腳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刷刷手機,易然終於回複了我的消息:“我打投到五點才睡,沒睡幾個小時,我要再補一覺。”然後就又消失了。
也許是沒人理我過於空虛無聊,我鬼使神差點進了葉堯的朋友圈,這一看不要緊,手機險些被扔出去。
葉堯在一分鍾之前發了條動態,說自己可以發展一下去天橋上給人畫畫賺錢的副業,但說什麼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配的是我偷拍的那張照片。
我腦海裏瞬間出現了小行星撞擊地球的動畫片場麵。
凱昕發給他的。
凱昕說了是我偷拍的嗎?
如果沒說我還有一線生機,也可能是毛毛偷拍的!毛毛也認識凱昕!不是嗎?
凱昕秒回了他,在照片下留言:“回來先給我畫。”
葉堯也秒回了她:“沒問題!”
看到他們如此情投意合,我心裏百感交集。
犧牲我一人,造福千萬家,結果似乎不壞,但如果凱昕沒說是我偷拍的就更好了。
然而今天大概是我的倒黴日,由於我在葉堯的朋友圈偷窺評論時進出相冊過於頻繁,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居然不小心戳中了“讚這個封麵”的選項,我明明是瞄準“取消”去的。
在哪裏撤銷這個讚?好像哪裏都撤銷不了。
我遲鈍的大腦出現了一片雪花點。
樂觀地想,這種讚也許不會有提醒呢?
我退出去給陽樂棋的朋友圈封麵點了個讚做實驗,但剛在與他的聊天對話框裏輸入了個“陽”字,他的微信就跳了出來:“封麵幾年了,咋給我讚了。”
“剛發現這個功能試驗一下什麼效果。”
發完這條微信,我就徹底把手機扔開躺平了。
凱昕說不說是我拍的已經不重要了,從今以後我再也沒立場和易然吐槽奇葩,因為在葉堯眼裏我已經成了最大的奇葩,朋友圈偷窺狂魔。
瀕死了幾秒,我聽見信息提示音,拿起手機看看,是凱昕發過來的:“葉堯要是問照片是不是你拍的你就說不是哦,他問我我說不是你,我嚇嚇他,讓他覺得到處都是我的眼線,昕昕正在看著你。”
你有沒有嚇到他我不知道,可是你嚇到我了。
我的“發現”欄出現了一個小紅圈,點進朋友圈,提示“葉堯發來1條新信息”。
我膽戰心驚地戳開,提示:葉堯讚了我的封麵。
禮尚往來嗎?他明顯是故意的。
這加速了我的“死亡”。
要不是我們部租的這種大巴太貴,我都想付錢讓司機提前把我的“遺體”送回家。
晚餐吃過泡麵後我回光返照了,在破罐破摔的總思路基礎上,我想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隻不過一切回到了原點——隻有葉堯發現我神經病,在文藝部的大家眼裏我還是個正常人。
當部長在群裏召喚大家去會客廳玩成語接龍時,我從床上掙紮著爬了起來。
不是我搞不清規則的那些桌遊!成語接龍完全沒有難度!
我可以去玩這個,葉堯討厭這個他不會去的。
事實證明我想得太美,葉堯比我還早到,都已經不知玩了幾輪了。
我想退出去,部長眼尖看見了我,招招手讓我坐她身邊。
我鼓起勇氣克服困難和大家一起出來旅遊,付出了這麼大代價,沒有必要因為一個葉堯就前功盡棄。我跑向學姐身邊坐下,默默告訴自己隻要不去看葉堯,他就不存在。
但接龍輪到了他,他還是存在。
坐他身邊的台長說了“街頭巷尾”,給他留個“尾”字,卡了好幾秒,他接不上來開始耍賴,說著“我想想,讓我想想”之類的又拖延了好幾秒,最後終於認輸。
你也有今天呀,輸在沒有文化。
我暗自幸災樂禍,雖然我也想不出以“尾”開頭的成語。
大家開心地朝他起哄:“來來來,接受懲罰,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還有懲罰……我有點緊張,笑不出來了。
“肯定是大冒險啊。”葉堯說。
“部長來,來個狠一點的。”周圍人起哄。
部長想了想:“那就……把手機裏最近一張照片發到群裏給大家看吧。”
“部長!這太便宜他了!”有人抗議。
就這麼簡單的冒險,葉堯卻尷尬地開始猶豫:“等等,我選真心話。”
會客廳裏短暫安靜,之後爆發了新高潮:“不行不行不能換,你已經選了大冒險!哪有聽了指令再改選的!”
大家都懂的道理,什麼東西越是想藏越是值得深挖。
葉堯不像平時那麼好說話,非要換“真心話”,死也不肯拿出手機。
我跟在人群中撿點笑話,他在對麵招架應付,忽然朝我掃來一眼,嘴裏咬得緊:“真不行,不能冒這個險……”
不知為什麼,這兩個動作組合在一起,讓我開始懷疑他不能冒險的原因和我有關。
該不會他手機裏最近的一張照片是我偷拍的那張吧,凱昕發給他,他發朋友圈之前應該會保存,可這又有什麼不能冒險的?他都已經發朋友圈公開了呀。
我想不明白。
回過神,眼前的劇情已經推進到部長出麵中止了雙方不肯讓步的拉鋸戰:“要不我換個要求好了,最近一張照片不給看,那不然把最早一條短信給大家看也行。”
“不不不。”葉堯卻不領她的情,給了台階也不肯下,“還是選真心話吧,真心話。”
這就十分掃興了,有女生笑著用手邊的抱枕砸他:“沒勁,就知道耍賴。”
“什麼照片見不得光啊,是不是少兒不宜?”有女生大膽猜想。
葉堯隻是挑眉笑笑,不置可否。
部長又讓步了:“算了算了,真心話就真心話,珺儀,上,問他點有殺傷力的。”
“哈哈哈!”我們台長大笑三聲,一蹦三尺高,“終於可以搞清楚你小子老往我們部躥的原因了!大聲說出你的答案,你喜歡的女生是不是在文藝部?”
葉堯沒有大聲說出答案,早有所料地咧嘴笑著歎口氣,認命地點了點頭。
但這就已經足夠點燃沸騰的引線。
起哄聲迭起:“啊台長!你幹嗎不直接問是誰!”
“萬一女生不想被公開呢?”台長反問,“那不是讓女生很尷尬嗎?”
大概整個屋子裏隻有我像被潑了一桶冰水,他喜歡的女生在文藝部,那我們凱昕算什麼呢?
他會不會當著凱昕的麵,又說喜歡的女生在生物課上?
我走神許久,連恢複了繼續遊戲也沒覺察,接龍在我這兒停下來,部長推推我,重複了一遍前麵一位的成語:“兔死狐悲。”
怎麼到我就正好是個“悲”字。
好在“悲”組成語不難,我第一次參加遊戲就順利過關:“悲痛欲絕。”
接龍轉了半圈,到葉堯居然又卡住了。
台長好像存心刁難他,出了個“之乎者也”。
葉堯直接放棄了掙紮,揮揮手:“真心話。”
被派出來拷問的姑娘提問:“你喜歡的女生是長發還是短發?”
葉堯說:“她長發短發都好看。”
大家又八卦地鬧騰起來,有人嗆他“不正麵回答,說了跟沒說一樣”。
可我不是這麼認為的。
他喜歡的人如果有唯一的指向,那正常而言要麼回答“長發”要麼回答“短發”,怎麼會回答“長發短發都好看”?
在座的隻有一個人長發短發我們都見過,前不久還是長發,這兩天才剪了短發。
是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