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快地低頭揉揉眼睛,沒出息地回頭偷看一眼。
哎?
他根本沒走遠,就等在樹蔭下守株待兔,逮個正著,朝我招招手,咧嘴笑了。
[37] “愛說謊鼻子會變長”
荒誕的突發事件總來打擾我,所以我顧影自憐的安靜狀態並沒有持續幾天。文藝部接二連三出亂子,其中一件說來好笑。
本學期剛開學時台長發現廣播室的飲水機發黴了,為了大家的健康考慮,決定把飲水機扔掉,換成采購礦泉水、用透明水壺燒水的方式解決飲水問題,這件小任務分配給毛毛具體執行。
毛毛分析了飲用水行業的市場價格波動,發現每年電商大促時生活類用品都會有折扣基礎上再買一贈一的活動。於是毛毛給部裏寫郵件請示的方案大致如此:近期以零售方式購買,到電商大促時再批發采購足夠全年消耗的數量。這個方案得到了“不錯,繼續推進”的回複。
這個回複其實是不知哪個糊弄學大師級學姐設置的自動回複。開學初一係列奇怪的采購申請都被自動批複同意,造成不小的麻煩。甚至因為這條回複,心理係往我們部郵箱遞的舞台劇演出劇本被通過,事後又被通知推翻重寫,再加上我的工作重心移回廣播台後,部裏的學姐並沒有積極接手工作去跟進,導致心理係同學們心生不滿,崔璨拒絕繼續組織演出,校慶的演出院係換成了數院。
但是這些發生在其他部門的紛亂,毛毛並不太了解,所以她還繼續履行著開學初通過請示的方案。
這個方案原本隻有一點點小問題,毛毛隻考慮了采購價格而沒有考慮倉儲方式。但是又因為毛毛同學經常在小事上粗心,小問題就成了大問題。按每周消耗一箱計算,她下單了五十二箱。
忽略了最初催生她這個方案的主要因素:買一贈一。
因此,周六下午我在廣播台值班時,剛放上歌單,就被叫下樓去簽收一百零四箱礦泉水,貨車送來的。
台長的手機,無人接聽。
部長的手機,占線。
毛毛的手機,無人接聽。
凱昕的手機,占線。
當貨車司機宣布他不負責搬運的時候,我意識到,當務之急,我可能需要找個男生來,不對,一個不夠。
禍不單行,在我一籌莫展的過程中,保安已經來催了兩次,說這車堵了消防通道,必須盡快開走。
綜合考慮處理麻煩的能力和樂於助人的程度,我隻能想到裴弈。
我拿出手機準備撥裴弈電話,葉堯的微信突然發進來:“你也學會了糊弄?單曲循環五遍了!”
現在沒空理他,我把它劃走,繼續撥打求助電話。
看起來今天不是我的幸運日,裴弈也沒接電話。
還能找誰?
葉堯看起來很閑的樣子,不知他在不在學校。
我猶豫片刻,葉堯的微信又來了:“居然不回我?裴弈死了,不會接你電話的。”
男生真幼稚。
我隻好回他:“你快讓他接電話,我有急事。”
葉堯把電話打過來了:“他去廁所了,你有什麼事?”
“我有一百箱水想請他搬一下。”
“一百箱水?”
“不是,一百零四箱,礦泉水,加二十打抽紙。”
“哪兒來的?”
“毛雅妍買的,給我們大家平時用。”
“真了不起啊。”
不幸中的萬幸,裴弈和葉堯這周都在學校泡圖書館,東拚西湊地吆喝來了十幾個男生把水搬完了,廣播台放不下,又帶著車輾轉了好幾個地方,把水分散到文藝部能要來鑰匙的部門辦公室堆起來。
全程我沒參與,葉堯叫我回去做廣播。起初我還能一邊放歌一邊看見他們進進出出搬水,廣播台塞滿後就看不見了。
過了很久,隻有葉堯一個人回來靠在門邊回話:“都處理掉了。”
“裴弈呢?”我問。
他挑挑眉,頗為不滿:“你幹嗎老找裴弈啊?是不是暗戀他?”
“你別亂說。人家幫了忙出了力不要感謝一下嗎?”
“那我也幫了忙出了力,你怎麼感謝我?”
“感謝家人。”我學著土味視頻主播的調調敷衍道。
葉堯用手指點著我,“嘖”了一聲:“小孩學壞了。”
我還籠罩在發現他是個“海王”的陰雲下,無法那麼自然地衝他笑。
“你晚上請我吃飯吧。”他得寸進尺,臉皮可真厚。
“我作業還沒寫完。”
“明天再寫。”
“而且我學姐還約了我吃飯。”
“愛說謊鼻子會變長。”
不知道哪個細節暴露了我在說謊,難道我看起來不像有會請吃飯的學姐?
“算了。”葉堯放過了我,扯著袖子擦擦汗就走了,“你趕緊把作業做了吧,明天佳虞過生日,鍾凱昕肯定會叫上你。明天見。”
預言家葉堯好像還沒有猜錯的先例,晚上我洗完澡剛回寢室,凱昕就跟我提了這事。
“在哪裏吃飯呢?”我問。
“在他們家裏,佳虞自己會做一點菜,然後計劃再叫幾個外賣,這個不用我們操心,訂蛋糕的任務也早就交給裴弈了,我們帶張嘴去就行。”
“他們家裏?”我記得學姐是自己在校外租房的,聽起來還是合租,可能會出現我不認識的人。
“佳虞和小祤家啊。”
“啥?!”我驚得聲音都顫抖了,“他們同居嗎?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凱昕的麵部表情瞬間凝固,隻有眼睛在眨,眨了好幾下,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他們是姐弟,他們當然住一個家裏啊。”
“是姐弟?”
“對啊,你怎麼像第一天知道?”
“我是第一天知道。”
“不是……”凱昕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佳虞姓陸,小祤也姓陸,他們還老是打來打去,你就從來沒懷疑過他們是一家人嗎?”
“我從來沒見過他們倆同框。”我撓撓頭,補充道,“而且我也不知道小祤姓陸。”
“你該不會以為他姓小吧?拜托,你們還做過一個學期同學呢。”
“主要是沒有特別關注過,因為大家都叫他‘小祤’,所以我也跟著叫。”
凱昕無奈地笑:“大家叫他‘小祤’是跟著佳虞叫啊,他又不小,月份比我還大。”
我還沒直說,這位同學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以“葉堯的掛件朋友”這種形式存在的。
“那於煥姓什麼?”我趕緊增進了解。
“姓於。”
以防萬一,我又問:“所以裴弈也直接姓裴對吧?”
“‘也直接’? 嗯!裴弈姓裴。”凱昕扶額歎氣,“曉曉我真服了你了,你可真暈。虧我還被你嚇出一身冷汗,又是‘同居’又是‘在一起’,還以為你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骨科’內幕。”
我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所以,應該準備禮物對吧。”
“兩份哦。雙胞胎。”
我的大腦內存都快不夠用了,部長和小祤長得像嗎?
回憶失敗。
因為我沒留意過小祤長什麼樣,隻記得他大概一米八幾的身高。
我在腦海裏把部長的臉做了個簡單粗暴的摳圖,複製粘貼到一個一米八幾的男生頭上,怪怪的。
我突然發現自己進大學以來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多到可以畫張人物關係圖。也許算不上朋友,隻是能聚在一起活動的熟人,可顯然已經和高中時“四麵楚歌”的局麵截然不同了。
是因為我先有了恒星般的朋友——凱昕,所以帶來了更多更多行星般的,朋友的朋友。
坐在部長家客廳被分到蛋糕時我又有了新發現。
聚餐的所有人居然都是我認識的,這很神奇,就好像我是世界的中心,雖然我已經過了中二病的年紀,但心裏這麼想想還是充滿幸福感。
我仔細觀察了,小祤長得並不像部長,隻有笑起來時神態有點相似,他們性格也不太一樣,部長要安靜可愛多了。
小祤在嘲笑裴弈怎麼也約不來崔璨,原來喜歡崔璨的是裴弈。
雖然知道他們是很好的朋友,但這算在朋友傷口上撒鹽吧,我想起葉堯在凱昕的朋友圈也留言幹過這缺德事,男生真煩人。
經過觀察,我再次確認了我的猜測,部長和小祤姐弟關係不太好。如果你有個雙胞胎弟弟在同一個學校,還有共同的朋友,你的社交賬號裏卻從不出現他的痕跡,這就很反常了。
我忽然又發現,換個視角,這裏所有人也無一例外是葉堯的朋友,沒有他不認識的。
我好像沒有辦法像易然那樣說到做到遠離他,遠離他不就意味著離開所有我認識的人嗎?
台長跑來找我聊天,打斷了我的思緒。
她找來兩聽啤酒分給我一聽,碰碰杯,開門見山地拋出重磅炸彈:“下個星期換屆,你們每個人都要競選一下台長。”
“啊?你不當台長了嗎?”
“不當啦。當一年台長當兩年台長在履曆上意義差不多,還是留點機會給小朋友吧。”
“可我……也不適合當,我就不參加了吧。”
“每個人都要參加哦,我每個人都叫了。再說其實我覺得沒有誰比你更合適,現在公眾號主要是你寫,播報呢你又做了三分之一,你當台長就比較名正言順。不然,換成和你同屆的別人當台長,榮譽歸她,事卻是你在做,那說不過去嘛。但是如果你放下這些事,下學期開學小朋友進來一團亂,過渡期又會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