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堯果然很了解他朋友的個性,我們台長就是這麼公平公正的人,其實在學校其他部門,當幹部的是一些人,做事的卻是另一些人,這種才是更普遍的常態,沒人覺得說不過去。
我對台長滿心感激:“可是競選,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很簡單啊。”台長又和我碰碰杯喝口啤酒,“說你平時主要做哪些工作,再說說完成這些工作你是什麼心情,喜不喜歡。因為是全文藝部投票決定嘛,部裏其他部門的人並不知道廣播台平時誰幹些什麼,都怎麼運行的,得告訴他們。”
“就這麼簡單?”
“還有就是想象一下如果下學期你當了台長,你需要招幾個人,分別負責什麼工作,由現在台裏的學姐輔助那些工作,廣播打算以什麼風格為主,什麼風格為輔……差不多就是這些啦,提前寫好稿子。”
聽起來沒有我不會處理的問題。那麼剩下的唯一困難就是,我該怎麼當眾發言。
我好像從現在已經開始緊張了,學姐一走,我猛喝了三大口啤酒。
“你幹嗎?”葉堯晃到陽台上我身邊來,“一副幹完這杯就要跳樓的架勢。”
我收好英勇就義的表情:“台長叫我競選台長。”
“哦——”他拖了個長音,“怕了?”
“你還有那個嗎?”我攥緊易拉罐問。
“那個?”
“就是像‘拉票小妙招’一樣的‘演講小妙招’。”
“哦,那你得先告訴我你究竟怕的是出現什麼情況。”
“怕……我在演說的時候,底下有人不聽,有人議論,有人嘲笑……”
“肯定會有人不聽啊。”他笑起來,“平時老師上課,你坐底下也不是每時每刻在聽吧,不可避免的嘛。”
“嗯,我知道。”我低頭歎口氣,“可我就是怕這個。”
“好好,小妙招來了。那些不聽的人和亂發出怪聲音的人,你不要理他,你不理我的時候不就做得很好?”
我懷疑他有點陰陽怪氣。
他繼續說:“你做演講,就注意力集中,找一個在認真聽你說話的人,看著他,就當成是對他一個人在說,這應該能做到吧?”
“那如果這個人也不聽了呢?”
“你再換另一個認真聽的人。”
“如果認真聽的人連一個都沒有呢?”
“那這個部就完了,你可以當場退出競選,哪個門進來的哪個門出去。”
“哦。”我認真點頭記要點,雖然聽起來不難,但實踐起來沒那麼容易,我得找時間練一練。
“重點中的重點是,你看著這個人的時候,要看他的眼睛。”
哦……那是我最難改的毛病,我的目光甚至很少停留在別人臉上,一般都在脖子下麵胸口附近的區域亂晃。
我遲疑著:“眼睛啊。”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如果你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就能產生和對方的互動交流。你會看嗎?配合點啊,喂。”
我被迫抬起頭看向葉堯的眼睛。
他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比他不笑的時候有親和力。
“看見沒?一旦形成互動交流,對方一般就不會走神了,你也不用再尋找下一個目標,多省事?而且看眼睛能讓別人知道你在說真話還是吹噓,隻要你說真話,就不會怕了。”
但是他不笑的時候,認真起來,眼睛裏又有種定力,很堅毅,很深邃,讓人很信任。
“葉堯。”
隻要我說真話。
“嗯?”
就根本不會怕了。
“我喜歡你。”
全世界安靜了,一秒。
是葉堯催眠了我,或者是半罐啤酒上了頭,但凡有盤花生米也不至於醉成這樣,唉,別人過生日我發什麼瘋?
我飛快地轉開眼睛:“撤回。”
我聽見葉堯笑岔了氣說:“撤回不了。”
我被他拉著手,穿過客廳,經過正在打牌玩鬧的朋友們身邊。
隻有部長注意到了我們,在他開門的同時探過頭往玄關看過來:“你們去幹嗎啊?要是去超市再帶點可樂回來。”
“約會。不回來。拜拜。”葉堯關上了門。
[38] “你敢問嗎?”
晚上可玩的地方太少,葉堯猜我不喜歡泡吧,征求過我的意見,他說他也不喜歡:“很吵,不好說話。”
於是我們決定找個步行可達的小店吃烤串。
“不是我背後說人壞話,陸佳虞其他方麵太全能,但是跟廚房真沒緣分,就不該在這方麵死磕,全叫外賣至少我們還能吃飽。”他笑著抱怨。
“學姐做的菜隻有魚湯能喝。”
“魚湯是我做的,她下午剛洗了頭不想煎魚。”
“你還會做菜?”
“今晚之前不會。”
串串店是就近找的,無法挑剔,有什麼吃什麼,但現實更殘酷,幾乎沒什麼吃的,一爿店總共四張小桌,眼下隻有我們倆,老板都不太想開工。
葉堯認真勾選了菜單,老板瞄一眼就大筆一揮畫去三分之二扔回來:“這些都沒有。”
他在老板去烤東西之後問我:“好像還是吃不飽,要不讓他下點麵條?”然後大聲朝後廚喊話,“老板,能下點麵條嗎?”
“不會下。”
葉堯不滿地“嘖”了一聲:“哪有不會下麵條的?”
他這話音量也不大,吐槽的性質更多,可老板還是聽見了:“會下你自己來下啊,這裏方便麵也有,正常麵條也有。老板娘打麻將去了,不然她能給你下。”
他居然稱那種叫“正常麵條”,好像方便麵有多不正常似的,我信他不會下麵了。
但也不知誰給了葉堯自信,今晚才第一次進廚房的他居然選了正常麵條,還借著給我科普流程的機會自我肯定:“把水煮開,把麵放進去,再加點鹽就行了,很簡單。”
剛進行到第二步就翻了車。
麵條下進鍋裏,長度的緣故三分之一截支棱在鍋外,又因為灶火太旺,把露在外麵的那截燒焦了一大圈。
葉堯手忙腳亂了幾秒,很快恢複了泰然,有條不紊地用筷子把變軟的麵條戳下去,小聲說:“焦掉的部分給我吃就好了。”
聽了這句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老板,在我們背後發出很響的一聲嗤笑。
我們回到桌邊,用碗分好麵條,葉堯把焦掉的那部分弄去他碗裏,做著這項細致工作時,他隨口問我:“陽樂棋怎麼辦?”
“嗯?”我沒反應過來。
“他不是你男朋友嗎?”
“哦,他,不是了,分手了。”
葉堯驚訝地挑挑眉,笑著說:“可以啊孟曉,無縫銜接嘛。”
“去年聖誕節前分手的。”我頓了頓,“你說的‘銜接’是什麼意思?”
“換我做你男朋友啊。”
“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我沒女朋友,我也喜歡你。”他輕描淡寫地把麵碗推到我麵前。
我掰開一次性筷子,垂眼說:“沒有什麼真實感。”
他誤解了我的意思,微微眯了眯眼睛,用不爽的語氣反問:“你和陽樂棋又有多真實?說來聽聽呀。”
我不想在這麼開心的晚上聊陽樂棋,低頭吃麵。
他說喜歡我,我心裏充滿疑惑,為什麼喜歡我?為什麼又看起來更像喜歡部長?喜歡我什麼?一個連性格都不算開朗的胖子有什麼值得喜歡?非常非常多細節不敢深究,怕觸到些模糊的區域,撥雲見日後讓他也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原來全是誤會,搞錯了。
就算是明天會消逝的夢境,我也希望今天能在記憶裏埋一點美好的化石,才不會在這個時候去發起破壞性的刨根問底。
葉堯也不追問了,轉身去催了一遍老板,咋咋呼呼“光有麵沒有菜”。等他回過頭繼續跟我說話,又換了史無前例的柔軟語氣:“你對我最早有印象是什麼時候?”
“嗯……上學期開學那天,在奶茶店門口,凱昕叫我比較你和顧潯誰更帥。”
這好像勾起了他額外的興趣:“那你說誰更帥?”
“我沒有見過他。”
“見過啊,昨天不就見了嗎?”
“昨天?”
“他來的時候你還沒上去啊。”
葉堯和我一起停頓了長長的一秒,猛地樂了:“嘿,孟曉你可真行!校草來幫你搬水,你居然也不拿正眼看人。我心理平衡了。”
我紅了臉,心裏並不服氣,哪裏評選的校草啦?我們學校主頁上隻寫了校長,校長具體長什麼樣我都沒印象,何況這種野路子的“校草”。過去一年這名字確實在BBS上存在感強烈,但說不定是他本人用二十個馬甲天天吹呢。
不過既然能被葉堯叫來搬水,可能是他的朋友。
“原來他也是你的好朋友啊?”
“是高中同班同學,但他沒像佳虞她們那樣提前走,所以我們三年都是同學。不過我們男生又不會像你們女生,總是春聯似的一對對出現。我們頂多也就周末撞上同時留校一起打打球。”
那不就是葉堯高中時的掛件朋友嗎?我腦海裏出現了畫麵,換過出場陣容的一批掛件。
“他好像和崔璨一個專業。”我串起了點蛛絲馬跡。
“對,心理係。你社恐這件事是他說的,本來我以為你隻是害羞。”
“可他又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