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情永難訴(3 / 3)

東陵焰道:“與其等他們找到你,強行將你帶回,倒不如你現在就跟我一起回去,主動向我父君請罪。我們已經尋回飛鸞流仙鏡,也算將功抵罪了,再是受罰,總能減輕些。”

女子沉默不言。

赤黃的火光映照著她絕美的容顏。

“小仙女?”東陵焰再喚了一聲。白萱衣緩緩地將視線輕移,與之對接:“焰公子,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為何?”

“小老爺的病,每況愈下,我想在我走之前,找到救他的辦法。”白萱衣悵然道,“還有,那個秦姑娘,我不知她究竟是否有惡意,我不放心。”

她的目光,那樣誠摯,而且憂傷。

落入東陵焰漆黑的深瞳裏,投下陣陣蕩漾的漣漪。

可是,再這樣明日複明日,日日蹉跎下去,究竟要等到哪一天她才會心甘情願回九闕神殿,或者,她是根本就不想回去了?東陵焰嚴肅地看著白萱衣:“你可有為自己想過?若是我們現在回去,還可說是為了尋找飛鸞流仙鏡,也算有個堂皇的理由。但你繼續逗留人間不走,等九闕神侍找到你,你便會多一條罪名,受的刑罰也重些,甚至有可能是你根本承受不起的!”

白萱衣淡淡地回:“我知道。”

“那你為何……”

“焰公子——”她截斷他,“無論後果如何,我無怨無悔。”晶瑩的美眸中,那份堅毅,傾國傾城。

她繼續央求:“請你成全我!”

東陵焰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平日裏的巧舌如簧,嬉皮笑臉,在此時都無法與內心的擔憂和怒氣爭輝。他能拒絕她嗎?能將她強行帶走嗎?他撫心自問。那答案卻是否定的。他不能。若是可以,早在他初初找到她的時候,在她受傷、遇見危險的時候,在一切波瀾暫且平息了的時候,等等等等,他有那麼多的機會,卻始終敵不過她的一聲央求。

百煉鋼,也不過化成繞指柔。

白萱衣看東陵焰怔忡不言,心知他是默許了,她還他一個溫柔的笑意,走到洞口,看外麵漆黑的夜空,閃電和黑騎雲此刻正在頭頂的天空盤旋著,白萱衣趕忙縮回身子,幾步後退,正撞上東陵焰結實的胸膛。

“你怕了嗎?”

“我……”想說不怕,卻似乎不夠十足的底氣。

“既然怕了,何不立刻隨我回去?”

“不!”白萱衣輕輕地囁嚅一聲,低著頭,忽然覺得右手纖細的手腕被捉起,竟是東陵焰未經同意執了她的手,她想掙脫,對方的拳頭卻像鉗子似的,沒有半點要鬆開的意思。隨之而來是厲聲的責問:

“為什麼?”

“為什麼,從前是流雲,現在是唐楓?”

白萱衣一驚。她懂了話裏的意思。她怎能不懂。她避過了他曖昧的言辭,卻避不過眼底深切的繾綣;她避過了他隱忍的冀待,卻避不過他殷殷的守望與關懷。“焰公子,請你放開我?”

“我不放!”東陵焰拿出了他在九闕神殿耍威風的強硬和霸氣,嘴角輕輕挑起,帶著一抹玩味的笑意。他又想起了自己受怨氣迷惑時,在山頂一親芳澤時的狂妄與躁動,雖是意誌模糊,身不由己,可是,若不是心中充滿向往,他怎能那樣大膽。他便跨出一步,緩緩地靠身過去,溫熱的雙唇逐漸迫近,懷中女子直將臉別去一旁,小小的力氣,但倔強,像一朵風雨飄搖的花。

東陵焰分明地感到了白萱衣夾著憤怒的羞怯。

雖然無聲,卻鋒利。

東陵焰倏地停頓下來,鼻尖幾乎碰著鼻尖,然後,他重新站直了身子,後退一步,放開了手。

麵上戲謔的笑意,卻仿佛含著傷。

忽然,山洞外一陣濃煙滾滾,直湧進這片巴掌大的空間裏。兩人都在心裏驚慌地喊了一聲,不好!

九闕神侍還是發現他們了。

在九闕神族,不同的神侍,有其各自擅長的本領,各司其職。他們最大的優點便是隻忠於神君,而這亦是他們最大的缺點,他們麻木,固執,不識變通。而且神侍的職務分工非常細致,若是衝鋒陷陣,則出動精甲神侍,若尋物,則出動紅甲神侍,尋人,便出動的是綠甲神侍,而白甲神侍通常擔任宮殿的守衛工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此刻來的,便是身穿綠色鎧甲的神侍。

他們的額頭上,有豎著的第三隻眼睛。

那隻眼睛,乃是由靈性極強的雄鷹化成。每個神侍,在未分甲之前,都隻是普通的仙者。當被挑選成綠甲神侍,他們就會訓練自己的雄鷹,與雄鷹達到心靈相通的境界,雄鷹便會甘心情願隻化成一隻鷹眼,依附在綠甲神侍的額頭上。

那隻鷹眼增強了綠甲神侍的視線的穿透能力,當眼睛睜開,綠光便像照明燈一樣從額頭上發散出來。那綠光,被稱做穿楊玄光,可以看透層層死物,尋找到隱藏在底層的生命。東陵焰還以為躲進深山老林,借著層巒的山峰,以及密密的草木,可以僥幸躲過穿楊玄光的照射,但還是不行。綠甲神侍的穿楊玄光,剝開了層層山巒的外衣,直看到穀底山洞中兩隻躲藏的骨架。

兩名綠甲神侍,一人執鐧,一人握弓,像兩座大山似的,步入洞中。

“屬下見過公子!”他們異口同聲行禮道。東陵焰下意識地向前邁步,將白萱衣擋在身後:“我說,你們倆到這兒來幹嘛?”執鐧的神侍氣定神閑:“來捉拿私下凡間的優曇婆羅花仙。”

握弓的神侍迫不及待:“花仙,神君已經下了旨意,你若立刻跟我們回去,興許還能免去一點刑罰。”

白萱衣扯住東陵焰的衣袖,東陵焰淡定地一笑,揚眉道:“這個小仙女是我帶出來的,有什麼事,我自會向父君交代,行了,這裏沒你們的事了,你們走吧。”

“公子——”

握弓者不退反進,眼珠子鼓得像兩顆炒焦了的胡豆:“若是公子強行阻差,我們便惟有得罪了。”還是執鐧者頗為沉著,勸退了握弓者,便想對東陵焰曉之以理,白萱衣不聲不吭地躲在東陵焰背後,她知道憑自己那點小小的修為,是不能與兩位九闕神侍抗衡的,她惟有希望東陵焰不要放棄了她,巴巴的眼神,裏麵全是楚楚可憐。

誰知,一番僵持,東陵焰竟擺手道:“罷了罷了,我原本的意思也是想要她回去的,你們帶她走吧。”

說著,拂開白萱衣的手,竟獨自向洞外走去。

白萱衣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抹青碧的衣袖從指縫間滑走,喉嚨裏像堵了千斤的重石,說不出話,東陵焰的背影刺痛了她,清淚汩汩地湧出,朦朧的視線裏,兩片巨大的陰影像烏雲聚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