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深夜,佟國俊穿上從舊物市場上買來的一套衣褲,還用黑色的洋絲襪做了麵罩,潛伏在了車站西側的扳道房後麵。那夜天有點陰,風不小,呼呼的。車站方向燈火通明,一輛火車頭已慢慢退過去完成了掛鉤連接。一聲哨聲響亮,站台上的日本兵如同耗子歸洞,迅速縮回了車上。扳道房裏電話響起,扳道工接起電話,回答西行正線貫通。扳道工跑出去,督崗的日本兵又跑進扳道房,再次予以確認。因是軍列通過,每個道岔都臨時加派了一個日本兵,小鬼子加了百倍的小心。揚旗的臂膀垂了下來,那是可以通過的信號。火車頭長長地嘶吼一聲,開始大喘著粗氣,轟哧轟哧地啟動。列車近了,更近了,大燈前方被照得一片雪亮。這個時候不可輕動,線路上竄出一隻狸貓也會被司機發現,而且火車頭上也肯定加派了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列車再近,隻有百多米了,鋼軌已清晰傳來車輪碾軋的鏗鏘聲響,照明大燈的光柱射向遠方,扳道房附近形成了瞬間的燈下黑,隻剩房簷下的那盞四十瓦的電燈在昏昏閃爍。說時遲,那時快,佟國俊從扳道房後竄出,在燈泡甩出道岔的同時,臂膊從背後死死地扼住了日本兵的咽喉。小鬼子絕望中還想鳴槍示警,但哪還來得及。感覺日本兵的身子軟下來,佟國俊鬆開鉗子般的臂膊,扳住小鬼子的腦殼再一擰,隻聽哢嚓一響,那是擰斷了他脊梁,把他徹底送回老家了。火車的速度已在加快,隻有三五十米了。佟國俊顧不得旁邊還有一個呆若木雞的扳道工,轉身奔向扳道器。扳道工似乎醒過了腔,撲上來攔阻。時間已不容秒毫,可扳道工畢竟是中國人,佟國俊閃身躲過,飛起一腳,扳道工登時就抱著小肚子在道肩上打起滾來。佟國俊隨口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替小鬼子賣命啊,回家養著吧。佟國俊隻以為大功造成,正要閃身離開,卻沒想鐵道邊的樹叢中又閃出一個身影,挺著刺刀直向他後背紮來。佟國俊原以為扳道房附近這時隻有一個日本兵和一個扳道工,萬沒料到小鬼子加了防。沒了防範的佟國俊突聽身後有聲慘叫,有人撲通一聲就倒在了身後,那刺刀已將後衣襟劃了道口子,眼見夜色中一位黑衣漢子正將一根養路工撬鐵道用的撬棍甩到樹叢中。佟國俊急上前打拱,那漢子卻隻拍了他一下肩膀,說了聲抗聯萬歲,後會有期,便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和樹叢中了。鐵路道岔哢嚓一聲並入了另一股,日本軍列轟隆隆擦身而去。那個漢子瞬間也沒了蹤影。

那不過是一二十秒間的搏殺,殺二傷一,再將道岔扳向另一個方向。在刹那間,佟國俊好發了一陣呆。在同日寇的搏殺中,突然得到中國人的暗中相助,真是難得。那個漢子說抗聯萬歲,是壓著牙縫喊出來的,必是中國人無疑了,以前隻聽說抗聯人都在山林裏,現在看來猛虎也下山了,好,下次再遇到,一定好好聊一聊。中國同胞則隻可傷,不能殺。為了不給扳道工留下音容,佟國俊除了戴麵罩,還在嘴巴裏塞了一顆核桃,他怕事到緊急,自己一時忍不住冒出什麼話來。已在北口混了數載,又都是圍著兩條鐵道線轉,誰敢保證扳道工認不出自己。撤離前,佟國俊又照著扳道工的腦袋給了一腳,並再次丟下了“抗聯一師”的布條。那一腳也有分寸,隻可讓他有個一時半晌的迷糊,卻不致奪了他的性命。他願罵就罵吧,其實也是為了他好,總得讓他在日本人那裏有個交代吧。

被扳了道岔的日本軍列駛出車站後就一路向北奔而去了。北邊一百多公裏,日本人發現了大煤礦,清一色的優質無煙大塊煤。小鬼子將礦山的鐵路和北口連接在一起,就是為了把優質煤轉運到葫蘆島港或大連港、天津港,裝船運回老窩。這回好,讓軍列往北跑吧,越快越好,那條線路是單線,若能跟迎麵來的列車來個正麵衝撞才更美。恨隻恨自己手裏沒炸藥,要是能在哪個橋梁上弄出一響動,讓小鬼子的軍列一頭栽下橋去,那就更他媽的過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