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國俊情知自己今天就是誤入了白虎堂的林衝,遭了龔寂的暗算,怕是難得一好了。他氣得再罵,我是殺日本鬼子的好漢,殺掉的小鬼子一巴掌數不過來,你們給姓龔的狗漢奸為虎作倀,陷害忠良,小心天打五雷轟!

精壯漢子聽佟國俊如此罵,便暫且住了手,跑去向泡在溫泉池裏的龔寂請示。龔寂冷笑斥道,他說炸了日本廣島的那顆原子彈是他扔的,你也信?這畜生和他嫂子睡在同一鋪炕上,可是我親眼見到的。他跟站西貨場外飯店的小老板娘明鋪暗蓋,也被我按在了炕頭上,不然那娘兒們能服服帖帖地跟他一塊去派出所交罰金?這些埋汰事,眼見的日本人撤回島國去了不好做證,可你們再去問問警察局以前的弟兄們,都還在北口城裏混飯吃呢,看看我說的可半句有假!你們把他的嘴堵上,少他媽狼哭鬼叫地讓我聽著心煩。讓他自己老老實實寫下就是,我知道這小子識字。他要是再不老實,也用不著再來問我,那隻能怪你們沒本事!

有了局長大人的這般示下,佟國俊所受的摧殘就可想而知了。但佟國俊又怎麼會提筆去寫狗屁的供詞,違心的也不可能。姓龔的明明已從陳巧蘭口裏得了自己的底細,他卻昧著良心一字不提殺敵報國之事,反倒逼著自己認下殺兄霸嫂的罪名,僅這殺兄一罪,就足以奪去自己性命,其用心之歹毒已是禿子腦門上的屎殼郎。自己沒供述,或許他一時還不敢動手殺人,熬過這一程,時來運轉重見天日也未可知。

那幫人打累了,也曾換過嘴臉勸降,對佟國俊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你這是何苦?你以為我們願意打你呀?殺沒殺你哥的事咱們先放下不說,你可以把霸占你嫂子的事先認下來,我們也就好向上邊交差了。眼下,警察局追查賣國求榮的漢奸還不忙過來呢,號子裏早塞滿了,你跟你嫂子的事頂多算個傷風敗俗狗男女通奸,監獄裏哪有地方關你,出上兩月苦力也就放你回去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哪個輕,哪個重?佟國俊搖頭,隻是不吭聲。就是為躲毒打,委曲求全,也不能往恩重如山的嫂子身上潑髒水,那會讓哥哥的在天之靈也不得安生。再說,這幫人的話明顯是在設套,想一步步地牽著自己走進他們早就挖好的陷阱。姓龔的要是隻想治自己傷風敗俗的罪,又何苦動這麼大的幹戈?

同一日,龔寂另派兩撥人馬分別去了大雜院和貨場附近的巧蘭飯店。警員去找大雜院的鄰居們詢問。鄰居們驚詫莫名,說那家兩口子都挺本分厚道的,在這裏住了十多年,對外從不討嫌惹事,家裏也和和睦睦的。警員問,知不知道這家男人還有個哥,哥倆長得一模一樣,是一對雙?知不知先前住在家裏的才是這家女人的正宗男人?有鄰居聽此一問,想起劉家男人身上多年前確曾出現過些許不同或曰變化,心中也生出些疑惑,但又怕話多語失,不定傷害了誰,便都搖頭,隻說我們眼笨,沒看出來。而在小飯店,警察們則以同樣的理由將陳巧蘭的哥哥攆回鄉間,隻留陳巧蘭在店內,另派人守在門外,將小飯店的酒幌摘去,還在門前豎起了暫停營業的牌子。陳巧蘭雖不得照麵,但佟國俊一去不歸,自然會想到八成是遭了惡人暗算,而且凶多吉少。但不管人在小屋內怎樣心焦似焚哭罵不止,看守的警員隻是充耳不聞,隻候局長大人的下一步手令。

打手打不出佟國俊的口供,也逼誘不出筆供,龔寂隻好另想邪招。他在監牢裏提出一個先前幫日本人辦過案子的刀筆吏,如此一說,刀筆吏正巴不得給警察局長效勞,豈敢不從,立馬依龔大局長之意造出了那麼兩份訊供筆錄,連佟國俊的簽名都一並造了下來。龔寂再安排心腹之人帶了偽造的筆錄去找佟國俊按指印。佟國俊自是不從,連抓帶咬,恨不得就將那筆錄撕成爛泥。但龔寂的心腹哪會遂了他的心意,抓住他的手,牛不喝水強按頭。而那刀筆吏卻沒料到,隻在當夜,自己先被人帶出牢房,在城外林子裏被人以通敵賣國罪一槍斃了。剛剛結束戰爭狀態,社會急需安定,民心也急需撫慰,警察局長手裏既握生殺之權,留那些狗漢奸何用,正好滅了活口,剪除後患,管他是什麼罪,夠不夠一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