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槍兩命,不,是兩槍三命,陳巧蘭肚裏可還懷著一個孩子呢。那個弑兄霸嫂的罪名可太好了,以道德和法律的名義,足以調動格外看重倫理親情的天下民眾的衝天義憤。軍統出身的警察局長在對付日酋時束手無策如一蠢豬,但在暗算自己的同胞時卻毒似蛇蠍,狠比豺狼,而且還有著遠超狐狸的狡猾,謀劃得足夠周密,手段也足夠殘忍毒辣!

而槍聲響起那一刻,眼見陳巧蘭冤死的還有嶽金蓮。那夜,雖已得到佟國俊已脫離魔掌的消息,但嶽金蓮還是將信將疑,等到天快亮時起身去站前巧蘭飯店,本意是想告訴巧蘭妹妹國俊已得救的消息,雖然不一定是真。但走到半路上,又聽行人說著今天槍斃犯人的消息,說是殺兄霸嫂什麼的,心裏便又毛起來,到了小飯店,卻又不見巧蘭的身影,心裏便越發慌亂不安。她隱在一棵大樹後,一再提醒自己要穩住神,要槍斃的人極有可能與自己無關,即使有關,衝上去又頂什麼呢,惡人手裏是抓著槍的,這種時候赤手空拳的除了再白搭進去一條命,還能救下人嗎?眼下留下自己一條命,也許隻能等劊子手行刑後,上前看看命喪黃泉的是不是自己的親人了,如果真是親人不幸,那也隻有妥善收屍,別再讓親人在黃泉路上遭受委屈了。

嶽金蓮是強忍悲痛閉著眼睛聽到混亂中那一聲又一聲槍聲的。執槍的警察驗過屍,撤下去,圍觀的人們海潮一樣衝上去,又發著各樣的唏噓感慨四散離開,待土坑邊隻丟下兩具屍體時,嶽金蓮才強作鎮靜走上前。她先看那個被蒙上臉堵住嘴巴的男人,心中不由得大喜,真的不是佟國俊,看來那個女學生送來的消息不謬,小叔子國俊真的死裏逃生,被抗聯的人救走了。再看那個一身灰土神頭鬼臉的女屍,不是巧蘭妹妹又是誰呢。剛才,在遠處的大樹後,她隻聽這個婦人在撕破著嗓子沒命地喊,哪還辨得出女人是誰,況且她還事先從女學生口裏得知,陳巧蘭那邊也有人去救了,哪料得到巧蘭采取了躲逃的手段。不幸的是,那手段雖不失巧妙,卻恰恰讓她送了性命。嶽金蓮再也忍不住,伏在陳巧蘭屍體上放聲痛哭,哭心性剛強的巧蘭,也哭雖逃得一死卻從此再沒了愛戀之人的佟國俊。哭聲引來了兩個有些殘疾的男人,問屍體是否還有人收,不收就讓城裏的清理隊送到亂屍崗埋了。嶽金蓮聞言,忍住悲痛,又給兩位殘疾人跪下,說兩位大哥,那個男人我不認識,你們還是再打聽一下吧,興許他家裏人會找來呢。這個妹子卻死得冤,實在冤,冤死了。她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她的男人還是專殺日本鬼子的好漢。她娘家有人,正在往這裏趕,就求兩位好心的大哥好生照看一下已去了另一個世界的妹子吧。殘疾人說,這年月,冤死的人多了,冷落寒天刮風下雨的,我們兩人又缺胳膊斷腿的,你總得讓我們吃頓飽飯吧。嶽金蓮便又摸衣襟,說二位好心的大哥,我一早得知消息急著趕來,身上真沒帶錢。二位盡管放心,等她家人來了,我一定加倍酬謝二位恩人。我這冤死的妹妹在黃泉路上還沒走出多遠,我欺誰騙誰也不敢在我妹妹麵前說半句假話呀。嶽金蓮說完又哭,那兩位殘疾人不忍,便拉條破席子將陳巧蘭的屍體掩上了。

嶽金蓮在北口城內又找了處地方藏身躲起來。她等陳巧蘭兄嫂從鄉下趕來,一同收殮安葬了巧蘭後再沒去警察署找龔寂,她知道,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以前跟在日本人身後為虎作倀,眼下,小鬼子滾蛋了,他便在這片土地上倚仗權勢胡作非為草菅人命,眼下,她隻盼抗聯的人快點殺回來掌了天下,才能給巧蘭報仇了。離開北口城那天,她在心裏下了決心,這個地方,再不來了,至死也不來了,太傷人的心了,除非佟國俊帶著抗聯的人打回來,她才可能陪著國俊來給巧蘭燒紙上香。巧蘭妹妹,你一路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