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董大爺帶著我,就在北口的街頭蹲了一宿馬路牙子。董大爺在街上攏了一堆碎紙和柴火,點著了,先在街頭小推車上買來幾個包子,讓我吃,我哪吃得下。他也不吃,便對著火堆嘮叨,說兄弟、弟妹呀,別怪我充大。我以前沒少和大侄子嘮閑嗑兒,估摸著是我比你虛長幾歲。今兒不算,等過幾天,我和你兒子回到鞍山的家,再正式給你們燒香送過河錢兒吧。從現在起,你們的兒子馗子,我就帶走了。這孩子不錯,為人正道,肯下力吃苦,我和我家他董大娘,都喜歡他。我們兩口子呢,先前也有一兒一女,閨女出閣早,嫁給海城山窩那邊一個農戶,除了逢年過節的,不大回來了,我也不指望她了。我那兒子,嫌在東北活得窩囊,非得回山東老家去,我強不過他,那就回吧。可回山東,又是山又是海的,再加上兵荒馬亂,走後就再沒個消息。反正馗子這孩子,我是當著自家兒子養的。老哥我的打算,這兩年,我帶著他,鋦也好,縫也好,先混個吃喝,等他再大一點,社會上哪兒正式招工,我就讓他去,我們老兩口也跟上他,他去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我跟兄弟說,眼下我們老兩口相中鐵路啦,鐵路那飯碗端得瓷實,聽說年頭長的,還給住的房子。現在不是共產黨掌了天下嘛,要說押寶,這輩子我這寶就押在共產黨這頭了。兄弟和弟妹在天有靈,就保佑我和馗子一天天好起來吧……

那次,我和董大爺從科爾沁草原買牛皮回來,躺在火炕上一連睡了三天三夜,渾渾噩噩,迷了巴登,不知想了什麼,也不知夢了什麼,等到第四天,我從炕上坐起來,便大聲喊,爸,媽,給我包包子,熬小米粥,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