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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是提步跟了上去。

“今天我們很不容易,能夠請到二年四班的歐堇夜同學,”沐浴在午後焦灼陽光下的體育老師顯得異常興奮,“關於他,我想就不用再多介紹什麼了吧?去年常中高中部惟一一名體育特招生,還沒正式進校就帶領常中足球隊奪得省中學生足球聯賽冠軍,又在今年夏天蟬聯奪冠。目前,歐堇夜是常中校隊的核心隊員,主力前鋒,也是隊長。他的特點是體力強、腳法狠、步子快,尤其是他在踩單車結束後的急遁變線非常迅捷,腳尖觸地也是無人能及的一項絕技,簡直就像是被曼聯的C羅靈魂附體啊……”

幾乎是把去年表彰大會上的致辭感言再次背誦一遍,身邊站著的少年輕咳一聲,打斷了正慷慨激昂,越說越離譜的體育老師。

“好,那我就廢話不多說了,”遮掩不住自己的褒獎情緒,體育老師拍拍一旁的歐堇夜,“今天,我們就請他犧牲一堂課的時間,陪咱們一年七班、八班的男生們,一起練習‘搶圈’。”

站成兩排的男生們開始亢奮躁動,發出躍躍欲試的窸窣聲。

“你、你、你、你、你,都過來,我們一起做示範。”

歐堇夜隨便指了指幾個男生,被挑中的男生如同雀屏中選般歡欣,忙不迭地擠到了隊伍的前麵去。

“還有,你。”

聲音停在了柯鳴言的麵前。

他抬起頭,看見眼前的金發少年,在陽光下邪邪地歪著嘴,露出一臉囂張輕慢的笑容。

“好了,剩下的同學七人一組自由組合。接下來大家先做熱身運動,蛙跳十組,快速跑十組。預備——開始!”

體育老師吹一聲哨,劃破成夏末晴空的一道淩厲。

所謂“搶圈”,又叫“遛猴”。在現代足球運動中,這是一種兼熱身和提高傳球基本功的訓練方式。不管是職業隊,還是校園場,大都會在比賽前進行這種遊戲,隻為讓球員充分地興奮起來,盡快進入競技狀態。

五個男生站成包圍圈,圓心是柯鳴言,或者歐堇夜。

或許是歐堇夜的金發太耀眼,在陽光下竟然暈染出極其炫目的光線,更讓人感受到他盛氣淩人的乖張態度。

而柯鳴言,經過剛才的那一番熱身訓練,竟然已經蒼白了臉孔,汗濕了頭發,大滴汗珠順著額角不停地落下。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眉宇間透露出一絲體力不濟的訊號,卻仍舊悶聲不吭地堅持著。

“怎麼了?是不是吃不消了?我看你的體能狀況也不怎麼樣嘛。”歐堇夜評價道,挑釁味兒十足。

“少廢話,開始吧。”柯鳴言挑挑眉,在敵人麵前毫不退讓。

背對背站著的兩個人,把身體弓成蓄勢待發的姿勢。沒來由的敵對氣場,讓周遭圍繞著的五粒衛星完全摸不著頭腦。

“喂,你們傳球啊,傻站著做什麼?”在烈日下暴曬著的七個人,麵麵相覷了足有半分鍾仍舊沒有動彈,歐堇夜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喔……”一個小個子男生反複盤旋著腳下的球,卻始終猶豫著不敢傳給下一個。

歐堇夜一腳切入,輕而易舉就把球截到了自己麵前。

“你完全沒技術?不會躲避過人啊?”歐堇夜蹙著眉,盯了小個子男生一眼。

男生動動嘴,想說句什麼,卻沒了下文。

“你踢我位置,跟他配合,逼搶我的球。”歐堇夜站到小個子男生的位置上,示意對方跟柯鳴言組成搭檔。

黑白相間的足球,一旦到了歐堇夜的腳下,便像是沾染了奇異魔力,從左腳盤旋到右腳,滴溜溜地轉動不休。和歐堇夜圍成一圈的幾個男生的視線,都被這枚小小足球所牽引,注意力高度集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不小心沒接應好,在高手麵前丟醜不說,還要招致一頓損貶奚落。

而負責搶球的小個子男生,更是神情凝重,仿佛即將奔赴一場你死我活的聖戰。

猝不及防的,歐堇夜一個側身,貌似準備將球傳遞給右邊的夥伴。右腳卻一個回旋,將足球準確無誤地勾到了左邊,正衝上來企圖封鎖他傳球球路的小個子男生立馬亂了陣腳。

華麗完美的虛晃一招!

歐堇夜的嘴角提前湧現出驕傲的勝利笑顏。

弧線在半空中劃過零點零一秒——

正待接應的足球卻並未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被歐堇夜的夥伴安全傳遞給下一個。反而被柯鳴言中途包抄,一個勾腳將其帶入自己的勢力範圍。

“完勝!”在少年好勝心的驅使下,柯鳴言情不自禁地打了個響指——縱然臉頰上的蒼白表情完全沒有散去。

這個從未嶄露過鋒芒的轉校生,竟然在一招之內就搞定了號稱“常中足球小王子”、“無敵衝鋒禦前殿”的歐堇夜?

一起練習的幾個男生,臉上掛滿了狀況不明的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下一秒應該如何反應。而中途被人包抄斷路的歐堇夜,此刻的臉上也同樣寫滿了意料之外的詭異表情。

他微微揚起頭,燦爛發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反射光映襯著他那張正在慢慢張開的嘴巴。有一枚小虎牙,在光線的召喚下,可愛而又俏皮地探出了頭來。然後,有一抹與陽光同等濃度的明亮笑容,在他的臉上逐漸擴散。

是的,歐堇夜竟然笑了。

不僅如此,他那發自肺腑的親密眼神,竟然衝破冷酷肅殺的外表,肆無忌憚地迎向眼前的柯鳴言。

一秒鍾之前,他還誓死敵對的柯鳴言。

宛若幾輩子肝膽相照的好兄弟終於重逢,他幾步走上前去,親昵地在柯鳴言的胸口捶了一下:“就知道是你這小子!能破解掉我這招‘無敵黃金鉤’的,全宇宙放眼望去,恐怕也隻有你這個小子了!”

訝異混雜著不解,柯鳴言的眼睛眨了眨,卻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便如同無根棉絮一般,在歐堇夜的麵前輕飄飄地癱軟下去。

·e·

——嘀嘟。

“歡迎光臨!”柯鳴言條件反射般揚起頭。

眼前站著的女孩身材纖瘦頎長,穿著再普通不過的淺灰色衛衣和深藍色牛仔褲。她背著雙肩書包,黑發籠成馬尾垂在腦後,一副城市中隨處可見的學生仔模樣。唯一讓人覺得突兀的是,在她的鼻翼上架著一枚碩大的深栗色太陽鏡,誇張地遮住了大半張清秀白皙的臉龐。

看不清楚女孩臉上的表情,柯鳴言衝她點了點頭。女孩愣了一下,麵無表情地轉身鑽進了商品琳琅的食物貨架中。

夏末秋初的午後三點,突然逆襲的秋老虎讓人懨懨欲睡。店堂裏的冷氣開得很足,空氣中幽浮著淡薄的鋼琴奏鳴曲。除了那個女孩,店裏此時沒什麼其他客人。位於柳巷深處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隻有在午夜時分才會顧客盈門。柯鳴言低下頭,仔細核對著表格上特價商品的數量和價格。

手邊的監控器顯示屏裏,突然閃過剛剛那個女孩的身影,柯鳴言無意間瞟了一眼,卻發現——女孩左右顧盼了一下,然後拿起貨架上的一包食品,迅速塞進了自己的衛衣口袋裏。

“啊……”一滴冷汗順著鬢角滑下來,柯鳴言舔了舔嘴唇,“……小……小偷。”

在顯示器的灰色畫麵中,柯鳴言看見女孩長籲了一口氣,好像是認為自己已經得手,於是放下心來。很快的,她又鎖定另一枚更大更值錢的獵物,那是一包泡芙蛋糕。

“咳咳……”柯鳴言輕聲咳嗽,突兀成安靜空氣裏的一記重拳。

——啪嗒。

女孩手一抖,泡芙蛋糕掉在了地上。

半分鍾後,女孩走到了柯鳴言所在的收銀台前,手裏拿著那包泡芙蛋糕。

女孩的衛衣口袋被不明物體撐得鼓鼓囊囊,顯眼得任誰都能一眼發現隱藏於其中的貓膩。

怎麼辦?

好像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自己是應該對她說:“小姐,現在懷疑你非法偷盜本店商品,麻煩你出示一下口袋裏的東西。”

這麼說的話,對方會很尷尬吧?會紅著臉求饒吧?說不定會哭吧?

可是如果不說,自己就得墊付那些被盜物品的損失吧?

怎麼辦?

抬頭看一眼那女孩,她好像並不在意的樣子,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腦袋,嘴裏還輕聲哼起了小曲兒。

又一滴冷汗順著脖頸蜿蜒流下,柯鳴言咽一下口水,支支吾吾地剛要開口說話,女孩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輕輕一拍台子說道:“哎呀,我忘記帶錢包了。這個,還是先不要了。”

然後,她把泡芙放在收銀台上,轉身推門要離開。

“啊哈?”

顯然沒有預料到劇情會發生如此驚天大逆轉,柯鳴言目瞪口呆地杵在了原地。

“我回來了!”

正在此時,門鈴應聲而響,馬店長推門進來,正好擋在了女孩的麵前。

憑借多年來和各路毛賊鬥智鬥勇所積累的深厚經驗,隻消一秒鍾,他便判斷出眼前這個神色慌張強作鎮定的女孩——如果沒有早婚早育或者罹患腹腔重度積水的話,那她的肚子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吧!這樣的腰圍尺寸,顯然應該和“身高一米九體重兩百斤”的彪形大漢更為匹配啊!

“喂,我說……”馬店長截住了女孩的去路,臉上流露出一股“看你這個毛猴怎麼逃得出我如來的手掌心”的篤定神氣。

“幹,幹嘛?”女孩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往旁邊側了側,雙手護住腹部。

如此拙劣的掩飾,隻會讓破綻愈加明顯。

“幹嘛?”馬店長冷笑一聲,“你說幹嘛?快點兒自己拿出來吧!”

女孩猛地抬起頭來,雙頰已然燒成了一朵紅雲。幸虧有墨鏡遮蔽,沒人看得清她那窘迫至極的眼神。

“馬店長,這,這位是我的……朋友。”沒頭沒腦的,柯鳴言突然說話了。

他甚至還在臉上擠出了一絲生硬笑容,努力讓自己的謊言聽起來不露痕跡:“就要這個泡芙蛋糕?還有你口袋裏的那些呢?是什麼來著?拿出來讓我照一下。”

“欸……”女孩難以置信地看向柯鳴言。

“放心吧,不要你付錢,都說了是我請你了,隻要掃一下條碼入個賬就好!”柯鳴言拍拍她的肩膀,好像彼此之間很熟的樣子。

“哦……”女孩沒再多說什麼,乖乖地從衛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包鹵味雞腿,接著又掏出一包黃瓜口味的薯片。

——嘀,嘀。

柯鳴言接過東西,在掃描儀上照了一下,轉過頭對愣在一旁的馬店長說道:“這筆單子直接從我的薪水裏扣掉好了,可以的吧,馬店長。”

“啊……”馬店長看看柯鳴言,又看看那女孩,猶豫不決地點了點頭。

“喏。”柯鳴言把裝滿食物的袋子遞給她,“剛剛你說還沒吃午飯是吧?餓壞了吧?”

女孩愣愣地看住柯鳴言,幾秒鍾之後,她接過塑膠袋,然後低下頭,從嘴裏擠出了一聲:“謝謝。”

就這麼一直低著頭,她推開門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是你朋友?”馬店長瞥了一眼柯鳴言,“不好意思啊,我剛剛還以為是個小偷呢。”

“啊……”柯鳴言含混不清地應付著,“嗯……是……”

“長得還挺不錯的嘛。”馬店長歡快地吹一聲口哨,“還請人家吃零食?是不是想泡她?”

雖然比柯鳴言年長了將近十歲,馬店長骨子裏仍是個陽光爽朗,心直口快的大男孩。

“哈……是嘛……”柯鳴言低下頭嘟囔了一句,“長什麼樣我都沒怎麼看清……”

“啊哈?你說啥?”馬店長顯然聽錯了,“你別沒信心啊!我跟你說,現在的女孩子最吃不消的,就是你這種溫柔體貼型的男生了,隻要你這‘愛心午餐’隨叫隨到,我保證不出半個月,你絕對能用一堆薯片換回一個女朋友,相當值回票價!放心吧,以後你買東西,我都給你員工價,打八折好啦……”

“我都說了不是啦!”柯鳴言窘得麵紅耳赤,趕緊轉移話題,“對了,馬店長,今天晚上還要加班嗎?”

“加班?不用啊,”馬店長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晚班有Kimi在就可以了,不用麻煩你的,到時間你就下班回家吧,要去約會也沒問題哦!”

“哦……”

柯鳴言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腦海中回想起早晨柯念嶼說的那句話:“昨天要下班的時候,便利店新到了一批貨,馬店長要我們臨時加班上貨,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念嶼,你……

“對了,剛剛的東西打完折一共是十八塊八,回頭做賬時我從你的薪水裏直接扣掉喔。”

柯鳴言懊喪地撇了撇嘴,今天又白白幹了兩個鍾頭。

五點半的時候,柯鳴言抱著一枚紙袋,說了聲“店長明天見”,走出了便利店。

暑氣仍未退散,結束了一整天辛勞工作的少年長舒一口氣,抬起胳膊抹了抹額上的汗珠。

走到巷子口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不算是招呼的招呼聲。

“喂。”

柯鳴言回過頭,隻見一個女孩半倚著灰色磚牆挺拔站立。在她的身後,是滿牆翠綠攀援的爬山虎,和漫天璀璨綻放的夕陽。

“你叫我?”柯鳴言一下子沒認出對方。

“是啊,”女孩走了過來,拿起手機看了看,“我等了你……足足兩小時十二分鍾。”

“等我?”柯鳴言仍舊摸不著頭腦。

“嗯,雞腿很好吃,泡芙的味道也不錯,”女孩子輕輕一笑,“謝謝你。”

“啊……是你……”

柯鳴言終於認出來,眼前這個眉目清秀的女孩,便是自己剛剛幫忙解圍的那個“女飛賊”。隻是,現在的她沒有戴太陽鏡,也沒有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她正眨著一雙晶亮的眼眸,毫無閃躲地直視著自己。

柯鳴言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保護住手裏抱著的紙袋:“你在這裏等我?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告訴你啊,我身上可沒錢!”

慘了慘了,沒想到竟然會被人恩將仇報!

早知道剛才就讓馬店長把她扭送到派出所好了。

自己幹嘛頭腦發熱,非要“英雄救……賊”呢?

怎麼了?她為什麼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

她的手插在口袋裏,可會正握著……

一把匕首?

總不會是手槍吧!

不可能不可能,中華人民共和國是法治社會,不允許公民私自持有槍支彈藥。在政治課本裏早就背過這些了……

“不要……過來……”柯鳴言還是慘兮兮地叫出聲來。

女孩一下子愣住了,然後“撲哧”一聲笑起來:“喂,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太妹?”

“你……不是?”柯鳴言嗅了嗅鼻子,像隻獵犬般警覺,“那你剛剛為什麼……”

“餓了唄,”女孩似乎故意想要輕描淡寫,卻仍舊緋紅了臉頰,“身上也……沒帶錢。”

“所以你就……偷?”遲疑了一下,柯鳴言還是找不到可以用來替換的字眼。

是的,偷。

“我不是小偷。”女孩像被電擊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柯鳴言,囁嚅著嘴唇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隻得訥訥解釋道,“我真的……沒帶錢……”

“又很餓。”她小聲重複了一遍。

沒帶錢,又很餓,所以就去偷。

這是哪一國的邏輯?如果這句話可以成立,那所有的惡貫滿盈就全都事出有因,所有的為非作歹也全都情有可原。

一口氣哽在咽喉裏,柯鳴言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你說得沒錯,剛剛我……沒吃午飯。”女孩再次低下頭,聲線中滿是愧疚,“實在餓得不行了,我就……沒想那麼多。”

好像氣球被戳破了一個洞,所有的烏煙瘴氣頃刻間泄得一幹二淨。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她說這句話以後,柯鳴言便再也沒辦法生氣了。隻因所有的結果找到了緣由,所有的疑團找到了注解,所有的情緒便也找到了落腳點,不再是無所依附的胡亂猜測。是的,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自己剛剛出手相救的,並不是一個作奸犯科的慣犯,而隻是一個饑腸轆轆一時誤入歧途的可憐姑娘。

那句脫口而出的包庇袒護和打了八折的十八塊八,終究沒有被白白耗棄。

一股豪俠之氣油然而生,柯鳴言低下頭在懷裏的紙袋中一陣摸索:“我這兒隻有芹菜和雞蛋,你不嫌棄的話,就拿幾個回家吃吧。”

“喂,我又不是乞丐。”女孩被他的舉動弄得有點兒哭笑不得。

“那你等我……到底是想幹什麼?”柯鳴言再次愣住。

“你剛剛……為什麼要幫我?”女孩問道。

“因為……”

柯鳴言動了動嘴唇,卻隻有泡沫般的空氣自他的雙唇間汩汩溢出。

是啊,為什麼要幫她呢?

明明是素昧平生毫無瓜葛的兩個人。

為什麼要費心又花錢,不求回報地替對方解圍呢?

“因為……因為你……”柯鳴言結結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

“你不是對我有什麼目的吧?”女孩把頭湊得更近,雙眼逼視著他。

“啊哈?目的?我能有什麼目的?”柯鳴言窘得麵紅耳赤。

“好吧。”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幾秒鍾,女孩點點頭自言自語道,“或者我可以相信他吧。”

“啊哈?”這年頭,隻是單純地助人為樂卻還要落得“被人懷疑動機不純”的下場?

“喏。”女孩遞過來一張紙條,“給你。”

柯鳴言接過來,對著上麵的一堆字符琢磨了半天,抬起頭不解地問道:“這是……你的銀行賬號?你……要我打錢給你?”

“什麼啊!”女孩氣得一跺腳,“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手機……號碼……”柯鳴言低下頭又看了一遍那串數字,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感覺數字不夠多。”

“嗯。”女孩遮掩不住嘴角輕漾的笑意。

“那麼,然後咧?”柯鳴言傻裏傻氣地看著女孩,“你是要……跟我約會嗎?

我的個乖乖,傳說中的“愛心午餐泡妞大法”,這效果也太立竿見影了吧!

“約會你個死人頭!”女孩沒好氣地搖頭道,“你先打一下這個號碼,我把你的手機號存下來。以後我會再跟你約時間地點,然後把錢還給你。”

“還錢?”

“嗯。”

“哦,好,十八塊八。”

“欸?”

“雞腿、薯片和泡芙,一共十八塊八,”柯鳴言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已經打了八折。”

“嗬嗬,好的,我知道了,”女孩身披橙暖光線,笑得一臉溫熱,“對了,我的名字叫做——夏聲。”

“嗯?”

“夏天的夏,聲音的聲。”

“夏聲……哦……你好!”

“那麼,你呢?”

在十八歲夏天的尾巴上,我遇見了你。

不,不是柯鳴言——

是那個叫柯誦嶼的少年遊俠,逮住了一個叫夏聲的……飛天女賊。

·f·

“喔……嗯……”

斷續呻吟從躺著的少年嘴裏發出來。咬緊牙關的慣性隱忍,此刻聽上去頗有幾分戲謔意味。

“我說你,痛就喊出來呀!”

柯誦嶼拿碘酒碰一下柯念嶼右邊臉頰上那一大片紅腫,受傷肌膚立馬暈出一圈圈細密的雞皮疙瘩,傷口紅得愈發鮮明。

少年仍舊執拗地不肯喊疼,隻是從牙縫中倒抽出一口冷氣:“噝噝……”

“哎喲!”反倒是柯誦嶼突然慘叫出聲。

他用力推了推躺在自己大腿上的那隻毛茸茸的腦袋,“我說柯念嶼,你小子掐我做什麼啊!”

“有點小痛……嗯……”少年微顫的聲線惹人憐惜,他的雙頰潮紅一片,眼眶中蓄滿了搖搖欲墜的淚水。

看著他楚楚可憐的模樣,柯誦嶼的眼神瞬間被替換成那麼晶亮的溫柔一片。

身後的臥室門突然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個穿著絳紅色睡衣的中年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