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你起來了。”柯誦嶼乖巧地打招呼。
姨媽的惺忪睡眼掃過了柯念嶼傷痕累累的臉龐,卻沒有半點反應。
“你們兩個吃過飯了吧?”她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向堂屋後方的衛生間走去,“哎呀,我怎麼睡了那麼久,小呂隻有下午才有空幫我照看一會兒麻將館的!不知道現在怎麼說了。真是的,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叫我起床的……”
柯誦嶼和柯念嶼彼此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然後噤聲不言。
片刻之後,洗漱完畢的姨媽一邊往臉上拍著麵霜,一邊走過來打量著餐桌上的碗碟:“晚飯嘛我是來不及吃了,也沒什麼胃口。哎喲……幸虧我也不怎麼吃得下,這根本就沒什麼東西能吃嘛。麻煩你們以後稍微燒點葷菜好吧?做人不要摳搜搜的,跟你們那兩個窮鬼父母一樣,這輩子也別指望能過上什麼好日子。”
柯念嶼騰地站了起來,雙眼中噴射出熊熊燃燒的憤怒氣焰,狠狠地瞪住了姨媽。
“哎呀,我說錯了啊?你這個小赤佬吃了熊心豹子膽,好跟你親姨媽這副死相樣子啊?你忘了是誰收留你們啦?沒有我,你們兩兄弟就去天橋底下要飯撿垃圾吧!”
一年多以前,柯誦嶼和柯念嶼從北方遷徙到南方,寄住在姨媽家。姨媽在夕山街上有一棟老宅,堂屋臥室什麼的都在樓下,二樓隻是一間用來儲藏雜物的小閣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姨媽便把這件閣樓收拾出來給這兩兄弟棲身落腳。雖然不需要交納房租,但他們必須負擔起家裏所有的生活費用和家務活兒。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姨媽年近半百仍舊未婚,獨自守著一間麻將館過活。每天入夜,姨媽便在麻將館裏叱吒風雲,把一張張亞克力麻將牌搓得山響,白天就在家裏悶頭補覺。如此這般的單身生活過得滋潤逍遙,姨媽壓根兒就沒心思去管這兩兄弟的學業和生活,有時候反而就把他們當成仆人來使喚,頤指氣使,呼來喚去。
是的,隻不過是提供了一間陳年舊屋以蔽風雨,便好像賜予了對方天大的恩寵,因而要變本加厲地索取回來。
這……還能算是相濡以沫的親人嗎?
柯誦嶼輕輕拉扯柯念嶼的衣角,雙眼中寫滿了懇求。
念嶼,忍忍吧。
因為我們……別無選擇。
或許是讀懂了他的眼神,柯念嶼慢慢地鬆開了拳頭。因為牙齒咬得太用力,他的嘴角又滲出了一絲血漬。
半小時後。
姨媽還是狼吞虎咽地扒了兩碗米飯,將桌上所有的食物風卷殘雲,打著歡快的飽嗝挎著填滿彈藥的小皮包雄赳赳氣昂昂地奔赴她今晚的戰場。
擁有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姨媽,其實有時候也不能算是一件壞事,至少她根本就不會去追問你臉上的傷疤是怎麼弄的,不會對你刨根問底,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所以,你臉上的腫塊,並不是跟人打架,而是上體育課時暈倒在地——自己摔的?”柯誦嶼的臉上清楚明白地寫著八個字乘以二,外加逗號和感歎號各一枚:你還真是我偶像哎,我還真是崇拜你哎!
柯念嶼齜牙咧嘴地複述了一遍今天在學校裏的遭遇,包括在更衣室裏和那個黃毛小子不太愉快的初識,在體育課上和他爭鋒相對的比拚,以及搶球成功後對方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當然,無論情節如何驚心動魄,故事的最後還是以自己“兩眼一黑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而落下了帷幕。
盡管當時歐堇夜試圖抱住他,卻沒有來得及。
“喔……差不多吧……”柯念嶼並不甘心承認,卻又完全無法否定這鐵一般存在的事實。
“早上讓你在家休息,你偏不聽!”柯誦嶼的火氣立馬又冒了上來,麵部表情迅速升溫,“明明昨天晚上都沒怎麼睡,還非要逞強去上什麼課!就算到了學校,也隻要乖乖坐在教室裏聽聽課就好了啊!”
“我本來就很強的好吧,”柯念嶼轉過頭,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仍然掛滿頑劣神氣,“況且,我怎麼跟老師請假啊,難道說我的好朋友每月一次前來造訪,因此才沒辦法上體育課啊……”
“你!”柯誦嶼狠狠盯住他,眼睛裏寫滿了恐嚇:你再這樣跟我嬉皮笑臉試試看?
“不行不行,這樣很丟人哎!完全不符合‘柯鳴言’的硬漢形象嘛!”對方卻完全沒有領會他所傳達的精神要領,搖搖手指撇撇嘴繼續說道,“我可不要做這種會被女生看扁的事情!”
“你現在給我在這裏洋洋得意個什麼勁!有本事不要弄成這副鬼樣子死回來!”柯誦嶼憋了很久的活火山終於完全噴薄而出,“以後我再也不會管你了!”
“安啦安啦,你就不要再咆哮了嘛。回頭閣樓被你震塌了,我們就真的要去橋洞底下睡啦。”柯念嶼嘻嘻一笑,“對了,你今天過得怎麼樣?便利店的工作還順利吧?”
“哦,”被他這麼一提醒,柯誦嶼好像想起了什麼,“對了,念嶼,你昨天晚上……”
“嗯?”柯念嶼瞪著一雙明朗眼眸直視著他,沒有半分猶疑閃躲。
“……”看著他的眼睛,柯誦嶼卻又慢慢地搖了搖頭,將心裏的疑問吞咽了回去,“沒什麼。”
“怪人!”柯念嶼擠眉弄眼扮一個鬼臉,卻又疼得嘴裏直抽冷氣。
“喏。”柯誦嶼遞過來一杯色澤詭異的飲料,“快點喝了它。”
柯念嶼接過玻璃杯,抿一口,下一秒馬上噴出來:“這是什麼鬼東西!難喝死了!”
這一回,換成奸計得逞的柯誦嶼聳了聳肩膀,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是加了檸檬汁的特調芹菜汁咯,今晚嚐試的新口味,看來味道確實不怎麼樣啊……”
“你這家夥,是想報複我呀!”柯念嶼猴在哥哥身上,卡住他的脖子不放手。
屋子裏突然揚起一陣沁人心脾的優美歌聲,來自於電視機裏正在播放的當紅歌手的一支最新PV。
屏幕上的歌者聲音清冽醇美,正在吟唱著一首悲傷冰涼的慢歌。PV的背景是一處黎明時分的黑色森林。畫麵色彩幽暗荒涼,身穿紅色紗衣的歌者麵容蒼白,如同鬼魅一般誘惑神秘。整支PV的視覺效果與歌曲風格、歌者容妝和演唱方式契合得相得益彰,天衣無縫。
歌曲結束,字幕出現:白雪歌姬·宋若離《冰聲耳語》。
不知道為什麼,這首冷若冰霜的歌曲竟會讓自己沒來由地想到今天下午剛剛認識的那個人,那個叫做夏聲的女孩。
她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又餓著肚子?她什麼時候會給自己打電話呢?
柯誦嶼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裏的飲料,轉過頭,卻看見身邊坐著的柯念嶼正雙臂抱膝,悶頭不吭,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麼了?你放心吧,那隻是芹菜汁,不會毒死你的。”柯誦嶼拍拍他。
“呃,沒有,”柯念嶼搖了搖頭,微蹙著眉說道,“我是在想,你是真的不認識那個滿頭金發的小子?”
“嗯?今天跟你拚球的那個人?我是完全沒有印象啊。”柯誦嶼想了想回答道,“以前的同學裏,好像也沒有這種非主流不良少年的角色。”
“但他可能認識你。不,他完全就是跟‘柯鳴言’很熟的樣子,”柯念嶼擰起雙眉,一本正經地回憶道,“可是我完全不認識這個家夥哎。你還是仔細想想吧,會不會你以前搶過別人馬子,或者騙過別人錢什麼的。”
話音剛落,柯念嶼立刻雙手抱拳護胸,時刻提防著柯誦嶼的突然襲擊。
然而柯誦嶼眼神一凜,正色說道:“柯念嶼。”
“怎麼了?”以為他捕捉到什麼線索,柯念嶼也不禁端正了眉眼,“你是想起什麼了?”
“喔……沒有。我是想說,為什麼你每次開玩笑,卻一點兒都不好笑呢?”
看著柯念嶼驚詫莫名的表情,柯誦嶼終於忍不住,捧著肚子狂笑不已。
“滾!”
柯念嶼咆哮得氣壯山河,一腳踹翻了柯誦嶼屁股底下的長條板凳。
·g·
夜之蒼穹下。
——吱嘎。
閣樓上的小窗被人推開,用木棍支撐牢固。
兩個少年頭靠頭肩並肩,透過那狹小方寸,放眼眺望著天邊的落落星辰。
“秋季星空,果真是明媚得一望無際呀。”
“嗯,其實能這樣一起看看星星,也很舒服嘛。”
“念嶼,你想爸爸媽媽嗎?”
“嗯……”
“那你想回北方嗎?”
“還好啦。想家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去北山公園呆著,那裏有個人工湖,和我們家旁邊的池塘很像呢,以後有機會帶你去。”
“好啊好啊,說到這個,其實我也有個地方想和你一起去呢。”
“哦?是哪裏啊?”
“我去年暑期打工的那個遊樂場。從沒在北方看過那麼漂亮的地方,就像童話裏的城堡那樣。下次……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可是……我們不是不可以一起出去嗎?”
“……”
“算啦,總會有機會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一定可以的。”
“嗯。念嶼,你會怪我嗎?”
“怪你什麼?”
“我們共用一個名字,從來都隻能交替著在公共場合出現,你會覺得很累很有壓力吧?”
“我還好啦,你很有壓力是不是?哦……我知道了,怪不得你那麼喜歡喝芹菜汁。”
“為什麼?”
“因為芹菜是超級緩解壓力的蔬菜,會讓人開心呀。”
“柯念嶼,為什麼你每次開玩笑,都一點不像是在開玩笑啊?”
“你這個小氣鬼!又來報複我!”
“哈哈哈……”
“喂,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晚餐做完水煮芹菜,飯後甜點都是芹菜汁啊?連那麼摳門的姨媽都對你有意見了哎!”
“可是,每次都有買很多,吃不完很浪費哎……”
“誰讓你買那麼多芹菜啦!”
“便利店的日特價菜哎。”
“那也沒必要又吃又喝到把整張臉都給染綠吧!”
“啊哈?有嗎?是我嗎?哪裏哪裏……”
“我說柯誦嶼,其實你這個家夥,也是個相當不得了的自戀狂啊……”
“哦,我知道了,你說的那個總是綠著一張臉的人……她是姨媽吧!”
……
在我身邊的你。
笑得那麼大聲,偶爾喜歡胡鬧的你。
要你這麼全力以赴地活著,一定很累吧。
勉為其難地堅持著,忐忑不安地隱藏著。
卻窮盡一生都無法清洗那記憶中的疼痛。
我知道。
這樣活著的你——
一定很辛苦,一定很累吧。
如藍寶石般璀璨明淨的夜空,是一麵透徹深邃的鏡子。
夜空下的少年,是注定不可分割的姓與名。
那一年的那一天,那一次撲朔迷離的事件。
注定了他們此生所有餘下的一切,終將投奔向那空茫未知的世界。
紛揚離散在,時間的原野。
用我餘生喑啞。
還你半秒吟唱。
·a·
這條冗長狹窄的夕山街快要走到了盡頭,身後突然有人叫他。
“柯鳴言——”
垂攏四合的暮色中,急匆匆地奔過來一個人影。
“欸?”
眼前的這雙眉眼並不熟稔。那人往他的手裏塞了一樣東西,然後什麼話都沒說,就轉身跑開了。
柯鳴言低下頭,躺在自己手心裏的,是一枚信封。
粉紅色的信封。
“哎呀!我的媽呀!”右手邊的拐角陰影裏,冒出來又蹩進去,然後又再次冒出來一枚腦袋,“幸虧我離開得夠速度,差一點兒就被她看到了!”
“你……”看清楚眼前的人,柯誦嶼的眉端微微皺起,“不是跟你說過,在家以外的任何地方,你都不可以跟我同時出現嗎?”
此時的夕山街上人影蕭瑟,除了他們以外並無旁人。每天日頭一落山,這條老街上的住戶居民便紛紛鎖閉門窗,早早地遁入進無形夜色中。怪不得姨媽總是等不及天黑,便著急忙慌地逃去了麻將館。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到了晚上,夕山街這個鬼地方安靜得簡直就是個大墳場,年輕人哪裏能受得了啊!哦,不,除了你們這兩個陰陽怪氣的傻小子!”
柯念嶼接過他手裏的紙袋:“我剛剛在窗口看見你大包小包拎著菜啊,就想下來接一下你嘛。誰知道你會被人尾隨啊。”
然後他扒開紙袋,有一股脆生生的芹菜氣息撲麵而來。
柯念嶼撇撇嘴:“果然又是這個。對了,剛才那個女生是什麼人呀?”
“這才幾天啊,就開始招蜂引蝶了,還真是夠段位哎。”沒等對方回答,柯念嶼又緊跟著嘀咕了一句,不知是在褒獎對方還是洋洋自得。
“不認識。”
柯誦嶼晃了晃手裏的粉色信封,不用打開也知道裏頭大概會寫著哪些內容。
然後,他的手揚起了一道弧度,信封飄落進路旁的垃圾桶裏。
“喂!你怎麼不打開看看就丟掉啊?”柯念嶼一臉失落地瞪著垃圾桶,想伸手去把信揀出來,卻又礙著旁邊那一坨身份未明的異物而遲遲下不去手,“萬一她是寫給我的呢?你憑什麼把我的東西給丟掉呀!”
“因為她把信交到了我手上,而且……她也沒有拜托我轉交給你啊。”柯誦嶼索性也蠻不講理起來,“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晚進門的人沒有水煮蛋吃哦。”
柯念嶼氣結,三兩步追上他,嘴裏還在絮絮叨叨念個不停:“你看你說的不是廢話嘛!人家還以為你就是我呢!不是,是以為我們都是‘柯鳴言’呢!畢竟在學校裏沒有柯誦嶼也沒有柯念嶼,就隻有‘柯鳴言’這個人啊!還有,你就一點兒都不想知道那封信裏寫了什麼內容嗎?做人怎麼可以一點兒好奇心都沒有呢?人類都像你這樣的話,地球沒幾天就要滅亡了!萬一裏麵是寶藏的秘密地圖呢?也有可能是恐怖分子的暗殺名單呢?或者是下周段考的物理思考題也說不準呢……”
笑著鬧著,兩個少年轉身拐進了路旁的一棟陳年舊屋中。
然而,在他們兩人的身後不遠處,有一抹金黃色的發際線,從夜幕陰影裏一閃而過,隨即便消失了蹤跡。
是的,這一道氣息綿長的追索,已然開始。
·b·
夜裏突然下了一場雨,溫度馬上直線下墜了好幾度。數小時之前還是晴明炎熱的夏日情懷,一夜過後便是黃葉傷滿地的處處狼藉。
因此,總會有人說:“四季中,唯有秋天是一夜之間說來就來的。”
常樂中學的新學年新學期,已經開始了一個月有餘。
高一新生柯鳴言,卻始終沒有融入任何一個男生群體。
無論是男生私下享樂組織“蘑菇會”,還是學校官方的興趣社團,抑或是同一個班級那些年紀相仿愛好相近的男生們,全部都對他懷抱著敬而遠之的腔調。
說到他,大多數人的評價都是:“柯鳴言?那個家夥啊……大帥哥一枚,成績超厲害,運動也很行。就是……脾氣有些怪吧,對人忽冷忽熱。而且感覺人很神秘,讓人猜不透他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嗬嗬……反正我和他也不怎麼熟的。”
因此,放學的時候,在三五成群、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一個人走著的柯鳴言,表情還是會有些落寞。
——嘎吱。
他一腳踩在枯葉新鮮幹脆的屍體上,一臉認真的模樣好像是在諦聽來自於微觀世界的窸窣動靜。
“柯鳴言,柯鳴言……”
喚了約摸能有五六遍,直到那腔調越來越局促不安,柯鳴言才反應過來,身後的人是在叫著自己。
“啊……”他回過頭,眼前站著一個從沒見過的女生,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反問道,“你是在叫我?”
“廢話,難道這裏還有人跟你同名同姓啊?”女生麵露慍色,“你也太大牌了吧?還是在神遊太虛?我跟在你身後,已經喊了你能有十遍了!”
“喔……你找我做什麼?”就這麼靈魂出竅地走在馬路上,確實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呐。
“嗯,我是想問你,昨天晚上的那封信,你看了沒有?”女生仰起頭問道。
“啊!”柯鳴言突然想起來,昨晚在回家路上,是有一個女生,把一枚粉紅色信封塞到了自己手裏。
隻不過,那封信已經……
“你就是那個寫情書的女生?”柯鳴言脫口問道。
“不是什麼情書啦!”女生被他的直白詢問給羞紅了臉,“況且也不是我給你的!”
“不是你?”柯鳴言的腦海中迅速回放起昨天暮色下的那一張臉。隻可惜光線太昏沉,他們又站得太遙遠,腦海中的那張臉空白一片,什麼細節都記不起來了。
“你的記性沒那麼遜吧?連送信人的樣子都沒看清,你就敢收下來?”女生一臉被他打敗了的表情,“那是我的好朋友秦晚給你的,她拜托我來問問你……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柯鳴言更是一臉驚詫。
“喂,你到底打沒打開那封信啊?”女生的耐性已經快要被這個無厘頭的家夥給揮霍殆盡了,“那裏麵有兩張票啊,秦晚存了好久的錢才買的,是她最喜歡的女歌手宋若離的演唱會。她想約你一起去看。”
“啊哈?演唱會?宋……若離?”柯鳴言突然想起,昨晚他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一曲印象深刻的清冽吟唱,心中迅疾湧起一絲好奇,於是脫口而出,“哦……是她啊,好啊。”
“哈!這樣才對嘛!我跟你說,秦晚是個超讚的女生,你要加油哦!”女生終於長舒一口氣,眉目間換上了一抹欣喜顏色,“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別忘記帶著票哦!”
然後,女生衝著他揮了揮手,一溜煙地跑回去跟死黨彙報喜訊了。
“啊哈?票……”
記憶中,是自己一揚手,然後那枚粉紅色信封分毫不差地墜落進路旁的垃圾桶裏,安安穩穩地躺在了一堆異色怪物的身邊。那兩張演唱會門票,隻怕早已在垃圾回收站裏被化為再生紙漿了,或者是與一坨又一坨臭氣熏天的垃圾苦苦廝守直到天荒地老。
萬無還魂的可能性。
“我的腦袋是不是被踢過了啊!”柯鳴言一聲悲鳴。
“果然還是這麼受歡迎嗬。”身後再次響起不速之客的聲音。
柯鳴言又一次回過頭,隻見一個穿著黑色T恤和藍色仔褲的男生,正推著單車向自己走過來。
夕陽餘暉中,是那一叢熠熠生輝的金色頭發,反射出桀驁不馴的光芒。
“歐……歐堇夜?”盡管有些遲疑,柯鳴言還是一口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就算麵容成熟了許多,身材挺拔了不少,頭發也變得囂張惹眼,他還是隻掃一眼,就把他給認了出來。
“喲,雖然那天中暑暈倒了,看來身體恢複得還算不錯嘛,終於能想起來我的名字了。”向來以“黑麵冷酷”著稱的歐堇夜,此刻正笑盈盈地看著柯鳴言,“我真的沒想到,竟然能在南方又遇到你,更沒想到……你竟然會改了名字……”
柯鳴言的身體猛地一顫,刹那間臉色一片蒼白。
察覺出對方的緊張反應,歐堇夜有些尷尬地擺了擺手:“總之看到你過得還不錯,我就放心啦。”
原來,那天和柯念嶼拚球技起紛爭的那個金發少年,是你,歐堇夜。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我已經遠遠地逃到了千裏之外,卻還是……再次和你遇見了。
一陣莫可名狀的恐懼襲上心頭,柯鳴言哆嗦著嘴唇,努力擠出了一句久別重逢的寒暄:“真的……好久不見,你……你怎麼會把頭發染成了這麼誇張的顏色?”
“怎麼樣,我的這一頭金毛,很拉風很‘黑崎一護’吧?”歐堇夜一個巴掌拍在他肩上,親昵地說道,“所以,也不怪你那天一開始沒有認出我,我也差點兒沒認出你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