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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鳴言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難以抑止的強烈心跳,然後對著秦晚勉強笑了笑:“快要上課了,我先回教室。”

他轉身離開,走得失魂落魄。

流言有一百萬分貝,熙熙攘攘,鋒利異常。

如果是關於你的,那也是關於我的。

每一根都寒光凜冽,刺入胸膛。

夠了,真的夠了。

什麼時候才肯善罷甘休?

什麼時候才能好好地喘一口氣?

我真的,就快沒力氣了。

·h·

夜之城池。

喧擾熙攘的酒吧街。

鋼化玻璃門被人推開,隨即傾瀉出震耳欲聾的音樂鼓點。

有一個小女生踏著節奏走了出來,那是一個如同來自於二次元世界的萌係美少女:粉色蕾絲短裙配白色小短靴,垂順的亞麻色長發上綴著兩枚蝴蝶結,甜美夢幻的妝容上點了幾滴晶瑩閃爍的水鑽淚痣,耳朵鼻翼脖子手指上的水晶飾品熠熠奪目。

令人詫異的是,那個小女生大大咧咧地走到馬路邊的橘色路燈下,旁若無人地叼起一支煙,“啪嗒”一聲點上火。所有動作一氣嗬成,自然熟練。

“呼”的一聲,她抬起頭朝著未眠夜色輕吐一口氣,有一縷白霧離散。而係著粉色緞帶的脖頸上,隱約看見有凸起的喉結微微動了動。

好像終於鬆了一口氣。

好像隻有此時才能夠變成真正的自己。

……而不是那個叫做“柯鳴言”的家夥。

低頭看看自己的這身打扮,男生輕笑出聲,那口吻不知是欣賞自得,還是輕蔑鄙夷。

抽完煙,他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打開收件箱再次核對地址:瑪利亞狂熱二樓左手第三間。

然後,他將地上的煙蒂狠狠踩滅,轉身回到了酒吧。

周圍一行夜遊中的年輕人,全都看傻了眼。

十分鍾後,鋼化玻璃門再次被人推開。

穿著白色襯衣,黑色西褲的柯鳴言走了出來。他的黑發清爽幹淨,臉色白皙俊美,耳朵鼻翼脖子手指上沒有佩戴任何飾品,看上去乖巧聽話,一如任何一個正在念中學的普通男生。

他朝手心嗬了一口氣,聞了聞,往嘴裏丟了塊口香糖。

然後,他拎著書包,轉身拐進右手邊的小巷子裏。

——那條通往“情人街”的小巷。

與此同時——

馬路對麵,歐堇夜和老爸以及手下的一大幫兄弟走出一家叫做“BABYFACE”的PUB會所。

“剛剛經過的那孩子……是不是小嶼?”老爸的眼神落在馬路對麵,他不太確定地問道。

“怎麼可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柯誦嶼那家夥是個乖小孩。”歐堇夜連忙擺手否認。

“真的不是?”老爸思忖著,似乎並太不相信他說的話,“這孩子長得很惹眼,我應該不會看錯啊。”

“好啦好啦,我說不是就不是啦,”歐堇夜拚命催促著,“喝了一肚子酒,大家早就餓扁啦!趕緊去吃夜宵啦!”

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簇擁著離開。

歐堇夜停下腳步,回過頭朝馬路對麵的那道小巷子深深地瞥了一眼。

——他消失的那個路口。

·i·

當冰雪遇見陽光,就算逃避閃躲,也終會被消融殆盡。

然而在漠漠寒夜裏,雪水又會再次無聲累積,封印成根深蒂固的城堡。

日出消融,日落凝結。

如同這日複一日,快樂或悲傷的遇見。

囚禁在你我——

半是希望,半是淪陷的宿命裏。

生命裏短而又短的相遇,

卻注定了是場奇跡。

·a·

5:00PM,城市中心廣場。

星期日的夕陽餘暉泯滅之前。

遊人逐漸散去,鴿子低空徘徊,不遠處的教堂敲響晚禱的鍾聲,流浪藝術家收拾著畫板,街頭歌手準備去小酒館喝一杯,售賣氣球和熱狗的小販正進行著打烊前的半價促銷活動,挽著花籃的小女孩把最後一支紅玫瑰送給了一對情侶。

珊瑚色晚霞輕漾起慵懶又雋永的氣氛,然後天空漸漸暗下來。

是晴朗好天氣,但溫度卻跌得異常低迷。

如果是在北方,這樣的夜晚恐怕十有八九會下場雪吧。

但是在這座南方城市……

還是不要懷抱太大的希冀。

柯鳴言坐在噴水池旁的長椅上,眼看著路燈“突”地一聲亮了起來,他掏出手機把通訊簿翻到“夏聲”那一頁,剛準備按下——

“你想好要什麼了?”

眼前站著的女生身材纖瘦頎長,黑發籠成馬尾垂在腦後。她穿著庚斯博羅灰衛衣和愛麗絲藍仔褲,腳上是紅白色經典款CONVERSE帆布鞋,肩上背著純白色JANSPORT雙肩包,鼻子上卻架著一副不合時宜的深栗色太陽鏡,誇張地遮住了她大半張清秀白皙的臉龐。

“呃……夏聲?”柯鳴言差點兒沒認出她來。

其實和那一天也沒有太多不同,僅僅沒有戴耳機,沒有手執麥克風,此時的夏聲卻如同任何一個城市中學裏的普通女生,麵容姣好,瘦且高挑,青春活力,時尚又冷傲。

“到底要什麼?”夏聲摘下太陽鏡,目光冰冷如昔,“快點說吧。”

“馬上離開這裏,幫我保守秘密,我需要給你多少錢,你才會肯這麼做?——除了,我原本就應該還給你的那十八塊八。”

這是上一次見麵時,夏聲對自己說的最後的話。

到底想從對方那裏得到些什麼呢?

其實自己並沒有想好。

於是今天會約夏聲見麵,其實還是有些唐突冒失。畢竟維係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纖細線索,便隻有如同電影和小說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偶然被撞破的驚天秘密,保密者與被保密者之間的糾纏追逐。

按照風格來劃分,緊跟這一場序幕之後的,很可能是一場懸疑推理片,弄不好就是動作槍戰片,那麼導演會不會玩性大發,把這個故事即興篡改成一部愛情文藝片呢?

咳咳……我看最多也就是以鬧劇收場的滑稽賀歲片吧!

但自己總不能像上次那樣,故作無辜地再說一遍:“想要的東西現在還沒有,等想到了我再給你打電話吧。”

那今天自己給她打電話,難道是帕金森綜合症發作顫抖著手指按錯了號碼?還是手機放在褲兜裏忘記鎖鍵盤於是自動撥號?

總之再說這樣的話,夏聲很有可能立刻掉頭走人。

畢竟對方是抱著“償還欠債,擺脫威脅”的目的,才會肯出來跟自己見麵的。誰還有空跟你一直兜兜轉轉,繼續浪費時間呢?

那麼自己呢?

難道不是抱著“狠敲一筆”的目的,才會讓對方戰戰兢兢不得安心嗎?如果是這樣,不如就索性隨便報出個“對方尚能承受反正自己不虧”的數字,然後丟給她銀行賬戶的號碼,不就好了嗎?

不,不是的,怎麼可能是這樣。

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從一開始就是夏聲在自說自話,非要用“等價值的條件來換取秘密的妥帖保護”。

可是……自己也沒有當場拒絕呀!

如果當時就拍著胸脯說出“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也不需要你付出什麼代價”這樣的話,不就好了嗎?

不就從此了結,再無瓜葛了嗎?

兩道原本平行的光線,在空氣微塵的作用之下,偶然交錯,然後回歸既定航線,投奔向各自未知的前方。

還是……是自己在期待著什麼呢?

為什麼會在這樣的一個星期天下午,會突然想跟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女孩再見麵呢?

難道隻是因為天氣很好?

難道隻是因為不用上課而打工正好輪到柯念嶼於是自己閑得無聊?

還是……

還是隻不過……

隻不過是想……

再見到你而已。

好像思考了很久,男生終於哭喪著臉抬起頭:“我……還是沒有想到……”

“哦”了一聲,女生好像並沒有感到很意外,她將書包放在男生身旁的長椅上。

“我請你吃個熱狗吧。如果吃完之前還沒想到,那這枚熱狗……就當做是你對我開出的條件吧。”

說完,女生轉身向販售熱狗的食品攤位走去。

“等等。”男生在後麵叫她。

“欸?這麼快就想到了?”女生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他,“果然還是覺得,熱狗這樣的條件,開得太廉價自己太吃虧了吧。”

“嗯。所以我還要再加一杯熱可可。現在和熱狗組成特價套餐,打包販賣。”

“噗……你知道得還真清楚嘞。”

“你來之前,我都已經在攤子前麵轉了好幾圈了……”

“……”

好像隻要一說到吃,再善於偽裝的人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最孩子氣的一麵。

柯鳴言看著身邊大口吃著熱狗,被熱可可燙得直咂嘴的夏聲,很難把她和那一天的“白雪歌姬幕後代唱者”聯係起來,也很難把她跟剛剛的“冷酷心願償還者”聯係起來。此時的她,不過就是個嘴饞單純的小女生嘛。

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大口吞食著台灣烤腸的秦晚,柯鳴言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夏聲嘟囔著嘴問道。

“嗯,沒有,”柯鳴言搖搖頭,眼神飄向夏聲的白色書包,“所以你接下來是要去……演出?”

“不是啊,剛剛結束補習班的課……”夏聲搖了搖頭,“上了一下午的課,所以餓死了!”

“啊哈?你也要上補習班?”柯鳴言吃驚不小。

“嗯?你以為呢?”夏聲瞥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我這個年紀的女生,不去念書的話,應該去幹些什麼呢?”

“呃……你不也算是半個演藝圈的嗎?不都說是快要出道了……”

“噓……”

“放心啦,我一個人都沒有說哦。”

柯鳴言抬起頭微笑地著看她。僅存的夕陽餘燼變身為魔法師的道具銅鈴,發出清脆響音,將最後一丁點兒魔法粉末撒在他的額頭之上。

光輝耀眼,少年的微笑如同恒星一般讓人安心。

眼前的你,身邊的你——

信誓旦旦的樣子。

一本正經的樣子。

拍著胸口,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

竟與當年的那個人,形影重疊,投射出同樣的溫暖光線。

讓我在一瞬間,有種可以依靠的——

錯覺。

夏聲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你一定認為,做歌手是件很風光很開心的事情吧?”

“欸?”

“雖然現在是幕後代唱者的身份,但隻要在舞台後麵唱幾首歌,便能賺取對於學生來說相當不菲的收入。而且,出道新聞發布會、首張唱片、全國巡回演唱會……這些全都在計劃安排之中,好像離一飛衝天的日子也並不遙遠了……”

“……”

“一般人,都會這麼想的吧?”

“嗯。至少不會像我這樣,需要在學校和打工的地方來回奔波,需要很辛苦才能生存下來啊。”柯鳴言想了想說道,“你的生活,會更有希望,也更有奔頭吧……”

“那如果我告訴你,其實唱歌也隻是一種謀生手段呢?”夏聲輕笑出聲,臉上露出無謂淡然的神氣,“這份工作,與在學生食堂擇菜和打飯,在街頭派發麵紙和傳單,在雙休日早晨挨家挨戶遞送報紙和牛奶……是性質一模一樣的打工……隻是為了賺錢,賺更多的錢。”

“欸?”

原來並非是自己所想象的……那麼開心,那麼輕鬆,那麼能量滿載。

原來對方也是過得了無生趣,當做苦工在努力支撐著。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明明是有著光芒四射的未來。

讓人迫不及待想要雀躍奔向的未來。

或許做藝人,也有著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無奈和辛苦吧。

此時的夏聲被暗沉暮色籠上一層微涼氣息,看上去是那麼的輕描淡寫,意興闌珊。

“會很吃驚嗎?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而我比你更痛苦的是,因為工作多少都會耽誤一點兒課業,我還得在有空的時候去上補習班,拚命地向前追趕。”

“為什麼還要上學呢?你現在做的工作,是大多數人夢寐以求的呀。很多人都會為了夢想,而拋棄一切。”

“因為……不想讓某個人失望吧……”

夏聲抬起頭看天空,第一粒星已經亮起,如同遙遠而又靜默的注視眼神。

在她的眼睛裏,閃爍著希望,亦同時流露出疲憊。

她是一個……不得不拚了命奔跑,卻做夢都想要停下來的孩子。

而自己呢?

不也是同樣地疲憊不堪,同樣地身不由己嗎?

麵對命運的擺布和捉弄,一籌莫展,束手就擒。

“所謂活著,便是日複一日的抗爭和……失望吧……所有人都一樣,怎麼活著都一樣……”

夏聲將最後一丁點兒熱狗吞咽下去,拍了拍手掌:“你上次說,你叫……柯誦嶼,是吧?

“啊……嗯……”

柯鳴言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一天的自己。

“很高興認識你,夏聲,我的名字是——柯誦嶼。”

為什麼,為什麼會脫口而出自己原來的名字。

那隱匿著的身份,那不為人知的姓和名——

是自己選擇讓他們重見天日,化身飽滿字符,再度被他念出。

不是約好了,要以“柯鳴言”的身份繼續存活在這個星球上嗎?

為什麼這一次,自己爽了約?

對不起。

對不起,柯念嶼,請原諒我沒有做到。

惟一的一次,忘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這一次,隻有這一次,我想以真實的自己,來麵對……

我喜歡上的那個人。

“那麼,柯誦嶼,熱狗吃完了,現在告訴我,你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如果還是想不到,那我就先走了。”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欸?”

“我想到要什麼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b·

悄無聲息的古堡,漸漸凸顯出猙獰乖張的輪廓,如同被咒符封印了靈魂的惡魔,在夜色中次第現身。

“到了。”嘴裏嗬出白色水汽,柯鳴言氣喘籲籲地說道。

步行了將近一個鍾頭,從城市中心走到觀光區域,從暮色昏沉走到四下俱寂,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這裏是……凱奇魔幻城堡?”夏聲微微地皺了皺眉,“所以你帶我走了這麼久,就是想帶我來遊樂場?而且還是……關門謝客了的遊樂場。”

經過了“夏日嘉年華”的旅遊旺季之後,凱奇魔幻城堡每日的打烊時間,便從晚間的十點,提早到了下午的五點半。等到聖誕和新年的假期到來之時,這裏才會重新恢複夜遊狂歡的娛樂項目。

深秋入夜的寒風中,凱奇魔幻城堡如同被世人遺忘的荒涼廢都,被拋棄於盛夏和光芒之外。

柯鳴言輕輕撇了撇嘴巴,突然拉起夏聲的手,帶著她走向那深鎖緊閉的大門……後方。

果然,繞過城堡的半堵城牆,隱藏在獅子後山的藏青色岩石牆麵上,有一塊半人高的缺口。冷風在城堡牆壁上的空洞中自由穿梭,瘋狂湧動。

很紳士地將手掌遮擋在洞口上端,柯鳴言努了努嘴巴說道:“進去吧。”

“啊哈?”夏聲警惕地看著他,“你要做什麼?裏麵有什麼?”

“你進去就知道啦。”

“可是,你怎麼知道這裏有個洞?不會是你扒出來的吧?”

“當然是我以前來過啦,你就放心吧。”

他的聲線仿佛沾染了些許魔力,聽上去讓人感覺寧靜安心。

夏聲的雙手攥緊了書包肩帶,彎腰,低頭……

然後,她一步跨了進去。

該如何形容此刻呈現於眼前的一切呢?

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童話王國,終於被冒失魯莽的自己在某一天突圍闖入。

還沒有準備好開門迎客,王國裏所有的臣民都深陷於酣暢甜美的睡夢中。

旋轉木馬光彩盡失,再也不能吟詠歡快雀躍的歌謠,跳起高低錯落的舞蹈,馬兒們耷拉著腦袋,南瓜馬車再也無法將魔法施展。摩天輪靜靜地睡著了,就像不再工作的鍾擺,從此連時間也靜止下來。高空秋千是沒有風撩撥的風鈴,再也奏不出叮叮咚咚的交響樂。巧克力糖果屋宛若蠟像,再也揮散不出讓人欲罷不能的芬芳味覺。熊貓人伏在長椅上沒有打呼嚕。鬼屋裏的魑魅魍魎們也暫時忘卻了人間的哀傷。

……

而自己這個誤打誤撞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麵對著童話世界的寧謐睡顏,也隻得錯愕呆立,不知該如何是好。

生怕這不小心的一舉一動,便是唐突,便是打擾。

“喂,你還不過來?”

柯鳴言已經跑前麵去了。他站在暗影中,搖晃著雙臂,朝自己揮手。

“可是,我們沒有買門票哎!”夏聲竟有些不知所措。

柯鳴言忍不住笑出來:“廢話,如果要買票的話,我就沒錢請你來玩啦。”

然後,他張開雙手在原地轉一個圈,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張揚表情,就好像……他是這個城池裏的王。而那滿世界沉睡著的玩具,都是他的屬下,都是他所統帥的臣民。

“把學業打工壓力煩惱什麼的,都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去吧。這裏是異世界的夜樂園,這裏是傳說中的WONDERLAND……我是沉睡已千年的守園人,隻等有一天為你將這流光溢彩的景象開啟。公主殿下,歡迎你的到來。”

當他的手臂落下——

全場彩燈倏忽燃亮,旋轉木馬轉起圈兒,摩天輪緩緩啟動,瘋狂咖啡杯哼唱扭擺,高空秋千等人來共舞,海盜船鳴響了汽笛,走馬彩燈投射出斑駁光影,電動小醜玩耍著彩蛋,輕鬆小熊跳起滑稽可愛的“扭屁屁舞”。

……

空無一人的迷幻城池,喧嘩開場,狂歌狂舞。

隻等幸運的王子公主來領銜主演,共赴那夜之狂歡。

“啊……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了?”夏聲被眼前的奇異景象驚呆了,“明明都已經閉園了,明明一個工作人員都沒有……”

其實隻要知道這遊樂場的電源總閘在哪兒,實現這一切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柯鳴言抿了抿嘴,沒有回答她。

然後,他輕輕牽起她的手,走進這一片歌舞升平之中。

舞蹈吧,就像從未悲傷。

歌唱吧,直到天光微亮。

狂歡吧,就算總會散場。

至少——

此時此刻的我們,快樂單純,不訴離傷。

·c·

自摩天輪內俯身向下——

整個“凱奇魔幻城堡”被籠罩在一抹奇異的光暈之中。

樂聲嘹亮,彩燈交錯,所有娛樂設施歡快又順暢地運行著,讓人誤以為時光倒流回盛夏時的狂歡節,園內遊人如織,場麵熱鬧非凡。

隱匿在這歌舞升平之後的,則是那一整座沉浸在黑暗中的獅子後山。

而更為遙遠的城市周邊地帶,農田果園鋪展綿延,一派安靜無言的模樣。

放眼看向視界囊括的最遠方,這座城市燃點著星星點點的燈火,疏離又縹緲,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和星光寥落的寶藍色夜空連成一片。

就算內心再繁花錦簇,我們生存的這世界,卻仍舊是荒蕪一片吧。

這歡樂雀躍的小小微光,又如何能抗衡夢醒之後的失落感傷。

“呐……”終於從剛剛海盜船的瘋狂心跳中緩過神來,夏聲仿佛對身邊正發生的這一切仍舊難以置信,“還是覺得……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柯鳴言輕輕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夏聲沉浸在歡愉的想象之中:“如果能有維尼熊送的七彩氣球,還有一杯三色冰淇淋,那真的就是太完美了。”

此時此刻,摩天輪正慢慢攀爬至圓弧軌跡的最高峰。當他們所在的包廂正好抵達上升與下降的那個臨界點,亦是在這座平原城市中所能企及的最高位置時——

“劈啪——劈啪——劈啪——”

柯鳴言的手中,多了兩支線香花火。那微弱渺小的橘紅色光芒,正跳躍著最歡快耀眼的舞蹈。

“對不起,因為不是狂歡節,也弄不到煙火操作室的鑰匙,所以沒辦法請你看大型禮花了。”柯鳴言把煙花遞到她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