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會做噩夢,”柯念嶼的表情認真得仿佛不容拒絕,“當我害怕的時候,隻要伸出手就可以抱住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你了。”
“念嶼。”柯誦嶼看著眼前的弟弟,在他的瞳仁中寫滿了乞求與哀傷,“你……沒事吧?”
柯念嶼對他搖了搖頭,然後伸出手臂攬住哥哥的脖頸,力道是那麼的溫柔小心。
“答應我,不要離開我,無論發生什麼事,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微微怔了一下,柯誦嶼還是輕輕抱住了懷中柔軟若羽的弟弟,他輕拍他瘦弱的肩,就像在哄一個任性撒嬌的稚童,“嗯,我答應你。”
柯念嶼的身體隨即劇烈顫抖起來,他用盡全力,把他抱得更緊。
當我覺得冷的時候,當我感到害怕的時候,隻有緊緊抱住一具溫熱堅強的身體,才能抵消那些在我身邊肆意蔓延的懼意。
而在這個世界上——
惟一伸出手就能抱住的人。
惟一想要永遠緊緊抱住的人。
都是你。
然而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聽見,從彼此緊緊擁抱著的胸腔裏,偷偷溜出的那一縷細微如絲線的——
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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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
有些東西,就算能夠被人看見,也未必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
而那些可以被撫摸的,聞嗅的,品嚐的,也可能隻是一場源於幻覺的遊戲。
那麼,你貼近我的耳朵,對我親口說出的那些悄悄話,其實隻是浮泛於深海中的渺小分貝。在下一朵浪花裏,煙消雲散去。
是的,我看見在我的世界裏,燈光一盞又一盞熄滅了,雲彩一朵又一朵散佚了,夜風一陣又一陣離場了。
不要問我如何會知道。
島嶼要沉了,你要……離開了。
·e·
“嘿,在看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一聲招呼,伴隨著力道不大不小的一記巴掌,猝然落在柯鳴言的右肩上。
“沒,沒什麼。”
他匆忙收起手中的手機,轉過頭來。
“好久不見了。”是那個叫秦晚的女生,正微笑著在跟自己打招呼。
“是……呀。”柯鳴言有些局促地對她點了點頭,“最近在忙什麼呢?”
“我?我沒忙什麼呀。”秦晚在柯鳴言身旁的長椅上落座,“倒是你,這陣子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上次還約好來我家吃飯呢,但我看你根本都沒有空嘛……”
“哎?怎麼會。”柯鳴言訕笑著搖了搖頭,“說得我好像‘牛仔很忙’一樣,其實放學後我都會早早回家的。”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他又補了一句。
“哎,在我麵前你就不要打官腔了啦,”秦晚用肩膀撞了撞他,“況且,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會這麼說……”
“哦?”柯鳴言一愣,“大家……都說了些什麼?”
“就是有傳言說你總跟不良少年歐堇夜來往密切啊,還有人不止一次看到你和一個漂亮女生在一起,言談舉止很親熱,好像是在約會的樣子,”秦晚擺了擺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啦,關鍵是有人說……”
“……什麼?”
“我們學校高年級有個叫石醒城的家夥你認識吧?”秦晚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我……”柯鳴言卻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結識了這麼一號人物。
“哎呀,你怎麼會忘記?有天放學的時候,他曾在走廊上找過你麻煩,後來是歐堇夜出麵,替你解了圍,”秦晚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語調誇張地感歎道,“這就是前陣子轟動常中的那起‘帥小子營救落難花美男’事件啊!”
如果不是想到,對方堅定地認為,那出荒誕劇中的男主角之一正是自己,柯鳴言險些被她的大驚小怪給逗笑了。隻不過,前些天放學時分發生在走廊上的那場交鋒,當事人並不是自己,而是柯念嶼那個版本的柯鳴言。
於是,柯鳴言隻能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然後呢?”
“那個家夥是常樂高中一個曆史非常悠久,但同時也臭名遠揚的男生社團的資深成員之一。”
“你是說……那個什麼蘑菇會?”關於這個,他倒是略有耳聞。
“嗯,總之石醒城這個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這也不是重點啦。”秦晚說道。
“那你快跟我說重點啊!”柯鳴言被她給打敗了。
“好了,重點來了!重點就是……石醒城他家裏,好像是有在經營一家什麼……風化場所。”關鍵時刻,秦晚又停了下來。
“所以咧?你快說啦。”
“而且是在那個傳說中的紅燈區……情人街。”
“哐啷”一聲,柯鳴言的心髒從半空中猝然跌落,在石板小徑上摔成粉碎。
“這個家夥啊,他到處散布謠言,說……說你跟他們家的媽媽桑私底下有交易,讓她幫你接洽顧客,聯絡好客人就直接把電話酒店什麼的SMS給你……”
柯鳴言的腦袋深深低垂下去,身體也止不住顫抖起來。
“哎,你放心,我們誰都不會相信這些有的沒的啦,雖然那家夥說得有鼻子有眼。他說曾有一次在情人街上看到你。那次你跟一個四十多歲又禿又肥的大叔當街摟摟抱抱,一點兒避諱都沒有。”秦晚故作輕鬆地擺了擺手,“盡管我們誰都沒有去過那種地方,也不知道幹那些勾當的人到底會開放到什麼樣的程度,但這謠言也傳得太誇張了吧,所以我們全都把它當成笑話來聽。你也知道,石醒城這種人,人品超差超不靠譜的啦。”
如果全世界都知道了你的秘密。
第一次是被人當成玩笑話不經意間提起,第二次是被人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當麵揭穿,第三次是被人憂心忡忡卻又小心翼翼地詢問。再然後的無數次,被人當做既成事實翻來覆去碎碎念到連骨架都索然無味——
我卻仍要後知後覺,自欺欺人下去。
不,那個人不是你,他怎麼會是你。
就算那個人是我自己,也絕不可能會是你。
“好啦,你也別太難過了,要知道,同學們也都是關心你啦。”秦晚撞了撞柯鳴言的肩膀,很男生的樣子。
深深吸了口氣,柯鳴言努力平複周身洋溢著的不安情緒。他慢慢抬起頭來,看了秦晚一眼:“好像每次看到你,都會帶來很多‘大家’的消息。”
被他的蒼白臉色嚇了一跳:“柯鳴言,你沒事兒吧?”
“嗬嗬,能有什麼事呢,”勉強笑了笑,柯鳴言又將腦袋低了下去,“其實大家會怎麼想怎麼傳,我自己也並不是很在意。”
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明顯深受傷害的少年,秦晚的心裏突然湧起一抹原因未明的愧疚與不安。
原本把這流言當做怪談,隻是想跟他隨口哈拉一下。現在看來,剛剛那番無心之言卻對這個少年產生了相當震撼的影響。究竟是他心理建設太薄弱,經受不得半點風吹草動,還是這聽上去荒誕離奇的傳言,或多或少也有幾分可信之處?
即便是好事之人企圖捕風捉影,那也要有風,那也要有影。
可是,如果石醒城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不,隻要沾染半分可能性……
秦晚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所以,你剛剛那麼認真地在看手機,是在等什麼人的訊息嗎?”秦晚想要把話題往其他方向引。
“啊,沒……”盡管嘴上還在否認,柯鳴言卻又下意識地把手機掏出來瞄了一眼。
“所以,會這麼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地等一個人,”秦晚自顧自繼續說道,“對於你來說,那個人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吧。”
“嗯,”這一次柯鳴言沒有否認,他長歎一口氣,“你說如果一個人突然從你的世界裏徹底消失,從此杳無音訊,當你試圖跟對方聯絡,卻又總是得不到回音,這會是因為什麼緣故呢?”
“我就說吧,原來你真的……”一縷失落從臉上一閃而過,秦晚很快又笑了笑,“哎,其實要看你跟對方是什麼樣的關係啦。還有,原來你們的來往緊密嗎?”
“關係……”柯鳴言歪著腦袋想了想,“差不多……就像我們這樣吧。”
“我們?”秦晚的臉頰閃現出一抹緋紅的嬌羞,卻又迅疾消失無影蹤,“像我們這樣,那就是……朋友咯。”
“嗯,”柯鳴言點了點頭,“雖然我和她還不是特別的熟悉,但我想,我們之間無論如何都能算是……朋友吧。”
他將眼神投向毫無動靜的手機屏幕,目光卻在半路中失去了焦距,投奔進若有所思的失神裏。
“那就問問你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或者哪裏不小心得罪了你的這位‘朋友’啊。”
“應該也沒有吧,”柯鳴言怔了半晌,緩緩搖頭道,“其實,我們的相遇本來就是一場偶然,我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裏的人。她會不理我,我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隻是,失去了她的消息,我真的好擔心好擔心,我真怕她……會遇到什麼意外的事情……”
“哎,那不是跟我對你一樣。”秦晚小聲嘀咕了一句。
“什麼?”柯鳴言沒聽清楚,轉過頭看她。
“沒什麼啦,我的意思是說……”秦晚被鬧了個大紅臉,連忙解釋道,“那至少說明,在她的世界裏,你還是不夠重要吧。”
“是嗎?”柯鳴言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去。
“嗯,”縱然知道說出來可能會傷害他,秦晚還是點了點頭,“如果,真的是自己非常在乎無法割舍的一段關係,那麼,無論多麼艱難,都一定會想方設法去聯絡對方,讓他知道自己的近況。失去聯係很長時間,她知道對方一定很擔心自己,因為……自己也是懷抱著同樣的心情,在擔心著,掛念著他呀。”
是呀。
近在咫尺的你。
像個朋友一般對我傾訴著戀愛煩惱的你。
又怎麼可能會知道——
那些我們不曾見麵,而又失去聯絡的日子裏。
那些我隻能通過紛亂流言去了解你的日子裏。
那些我不去找你而你也默契地想不起來找我的日子裏。
我是多麼的想念你。
可是,柯鳴言,所有這一切,你永遠都不會明白了。
因為我知道,現在的你,也是懷抱著和我一模一樣的心情,在想念著另一個人。
在喜歡著……
另一個人。
嗯。
柯鳴言,我喜歡你呀。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好像終於能夠想明白了,柯鳴言點了點頭,“秦晚,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哎?什麼?”秦晚的心髒再一次“咚咚咚”狂跳起來。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柯鳴言臉上的表情異常認真,“我是說,你為什麼要聽我說這些,而又對我講這些呢?”
“你是說,為什麼我要聽你傾訴煩惱,又幫你排憂解難,你是這個意思,對吧?”秦晚暗暗鬆了一口氣。
“嗯,”柯鳴言點了點頭,“最開始我們並沒有那麼熟,甚至根本不認識。你就請我看演唱會,現在又聽我說這些,而我……似乎什麼都不能為你做呀。”
“因為……”秦晚輕快地笑了笑,“我把你當作朋友呀。”
柯鳴言,我終於可以在你麵前若無其事地說著謊話,假裝自己從一開始就這麼單純地認為一樣。
我把你當朋友,一個從沒喜歡過的普通朋友。
秦晚脫口而出的“朋友”這兩個字,卻讓柯鳴言眼睛一熱,腦海中緩緩浮現出另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男生。
沒有風的冬日午後,他正伏在教室後排的桌椅上睡得香甜。突然有一道陰影帶過一陣風,擋在他的身前,替他過濾掉僅存的溫暖光線。
他緩緩睜開眼,眼前逆著光站了一個少年。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把頭發染成那麼囂張跋扈的金黃色。
他歪著嘴,對他邪邪一笑:“睡午覺什麼的,應該是六十歲的老爺爺才會做的事吧?”
“啊哈?”他揉揉眼睛,坐起身來。
“走啦,一起去踢球啦!”他親昵地拍一下他的肩膀。
然後,他抱著足球,走到教室外麵那甜暖的陽光裏去。
“快點,一起啦!”
他再次回過頭,對他招了招手,然後身型被那道金燦光線所熔解。
那一天的他,並沒有聽到對方在心裏小聲說的話:“你看起來真的太孤單了,以後就讓我陪在你的身邊,做你的朋友吧。”
成為可以聽你說話,陪你玩耍的——
朋友。
“……謝謝。”柯鳴言雙眼泛了紅,他訥訥說道。
“雖然我們交往時間並不長,但以我所了解的柯鳴言,是個善良正直又勇敢的好孩子。”看著柯鳴言的眼睛,秦晚一字一句認真說道,“所以柯鳴言,無論別人說什麼,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會……無條件相信你,支持你。”
柯鳴言張了張嘴巴,還沒來得及說話,他握住的手機卻突然震動了一下,屏幕隨即亮了起來。
“誦嶼:放學後早點回家吃飯溫書,期末考全靠你了,獎學金也拜托了。今天店裏要上一批新貨,馬店長叫大家留下來加班。會稍微晚點回家,不用等我,早點睡。念嶼。”
看到這條訊息,他的身體一陣哆嗦。而下一秒,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
夠了吧。
不要再跟我說,你很了解我。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你已經足夠了解我,又如何會分辨不出來,此時此刻站在你麵前的柯鳴言,是由兩個人合力扮演的假麵一般的存在。
我是柯誦嶼,而另一個則是柯念嶼。即便我們的容貌聲音,舉手投足,擁有接近百分之百的相似度。然而不管他或是我,我們都是從沒在你的現實生活中出現過的人。
而一直站在你麵前的這個角色,其實隻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他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過。
荒謬嗎?好笑嗎?
知道了所有真相以後,你還會不會毫不遲疑地再對我說:你很了解我,你會相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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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柳巷。
並沒有受到低迷氣溫和濃重夜色的影響,這條點綴了無數特色小店的逼仄巷弄向來都是愈夜愈精彩。
這爿城中市集熙攘紛呈,川流著走在城中最前沿的時髦男女和流連異鄉夜色的外地遊客。販賣民族飾品的小店櫥窗鮮亮;設計師親自打理的玩具小鋪琳琅滿堂;限量銷售店主從歐洲小鎮淘來孤品裙衫的門麵人滿為患;露天咖啡座無人問津,簷廊上懸吊的霓虹掛燈和門口架設的熒光LED黑板卻仍舊閃爍不停,木頭店門時常被人拉開,便有溫暖的咖啡香氣,吟唱著BOSSA NOVA的低沉女聲以及賓客們酒氣正酣的歡笑聲流淌出來,輕易便溢滿這不覺寂寞的夜。
然而在這些走走停停好不悠閑的人潮中,卻有一個身著中學校服的少年,他頭戴鴨舌帽,低垂著腦袋,絲毫不為這繁華夜景所打動,甚至連方向都不需要仔細辨認,便在這錯綜複雜的路徑中飛快走著。他那駕輕就熟的模樣,仿佛是穿行於自家熟稔無比的後花園之中。
小心避讓迎麵而來的遊客,又撇過腦袋不被在門口張望的店主發現,少年很快來到一家燈火通明的店鋪前。
那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超商。
依傍著攀爬於店門口幾近枯萎的藤蔓植物,又將帽簷壓得更低,少年翹首打量著再熟悉不過的這一窗之隔。
不過是十多平米的小型便利商店,經過規劃以後,留下隻容單人側身經過的通道,而將更多空間省給了貨架和冰櫃。就算容量已經大大超出一般商店的規模,貨架仍被各色商品塞得滿滿當當,看起來就像是豐年裏的穀倉,滿載而歸剛剛開啟的集裝箱,或是聖誕老人失去控製不停往外冒禮物的大口袋。
規模如此超載必然有其原因,單看店裏此時此刻的人流量便可略知一二。現在已經臨近午夜,店堂裏卻仍舊擠擠挨挨。穿著睡衣挑選零食的失眠主婦,從附近夜店出來透口氣買包煙的男青年,逛街累到癱大嚼關東煮的遊客,或是結束一份工作進來買杯熱咖啡暖暖身體再趕往下一份兼差的打工者……各類族群各取所需,將這品質一般卻時刻候命的便利店當成汪洋中的離島,再寒酸也是天堂般的勝境,緊緊攀附著,肆意享受著。
在這林林總總的物與人之間,少年的雙眼在慢慢逡巡著,小心掃描著,唯恐錯過他所期待的那枚目標。
他是多麼害怕,自己會看不到他,怕到連此時呼出的白色水汽,都顫抖成夜空中劇烈跳動的心髒。
當圍堵在冷飲櫃台前的那幾個女孩終於散開,他發現了剛剛遍尋不著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
冬末深夜,便利店裏雖然開著暖氣,不停開啟關閉的自動門卻讓室內溫度跌到穀底。少年剝掉了棉衣外套,甚至連毛衣都沒穿,他將長袖T恤挽到胳膊肘,不停地蹲下起身,將摞在地上的幾箱飲料一罐罐掏出來,在貨架上碼放齊整。少年的動作熟練又迅速,很快便完成了手頭上的活兒。不遠處的中年男人好像喚了他一聲,少年又忙不迭奔過去,磨豆子煮咖啡打奶泡,三五分鍾內便將一杯熱騰騰的拿鐵遞到客人手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少年又進去了店堂後方的儲藏室,半分鍾後又抬了三個紙箱出來,那些紙箱碩大結實,一個又一個地疊加上去,將少年的上半身全都遮擋起來,隻能看見他牢牢擒住紙箱的纖細胳臂,青筋凸起,傾盡全力……
定定的,落地玻璃窗外的少年就這麼盯著他看了好久,直到沿著臉頰流淌而過的淚水幹涸成一道冰凍痕跡。
無論別人怎麼說。
念嶼。
此時此刻的你,與我一窗之隔的你,是那麼賣力的,在為我們的小生活打拚著。
冬天寒冷的深夜裏,你不怕疲累,更沒有喊困,一個人默默地努力著。
這一次,你並沒有欺瞞我任何。
而我呢?我又是站在怎樣的立場上,去懷疑你,去算計你?
可是……
那些空穴來風的流言,那些捕風捉影的疑點,那些揮之不去的陰翳,它們究竟是為何而來,又攜帶著哪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有這一切……我全都不想再去揣度了。
此時此刻的我,惟一能做的選擇就是——
相信你。
終於,玻璃窗裏的少年得到片刻空閑。他斜倚在貨架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然後拿起玻璃杯“咕嘟咕嘟”地灌下大半杯冷開水。他的喉結不住地鼓動著,同時有汗液順著額角不斷滑落。稍事休整以後,他抬起手背擦掉汗水,然後擱下杯子,繼續忙活起來。
在那個時候,柯誦嶼差一點兒無法控製住自己,他想要衝進去奪下他手中的冷水,換成另一杯溫熱甜暖的液體。
可是,站在夜色中的他隻能深吸一口氣,然後掏出手機給柯念嶼發了一條短信:念嶼,你胃不太好,天氣又這麼冷,水一定要弄熱了才能喝,要乖乖聽話哦。誦嶼。
果然,幾秒鍾之後,柯念嶼便掏出了手機,然後很快地按了幾下鍵盤。
奇怪的是,自己的手機並沒有隨即響起收訊的信號。反而是正好從身後匆匆掠過的那道暗影,帶起了一陣歡快的手機鈴聲。
幾乎是與此同時,便利店的自動門響起“歡迎光臨”的招呼聲。
馬店長的大嗓門,也搭乘著夜風,躥到了柯誦嶼的耳朵裏:“喂,小柯同學,你的朋友過來找你了。哎,就上次來我們店裏買東西的——那個漂亮女生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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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扇剔透玻璃。
還有那籠罩四合無窮無盡的夜色。
我看見了你。
朝思暮想的你。
光芒耀眼的你。
突然失聯的你。
是的,從相遇那天開始,我便深深知曉。
如果有一天你頭也不回地離去,我連抱怨的權利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