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3 / 3)

“呀……”程青吉倒抽一口氣,就快要暈倒在地。

教室裏“轟”地一聲炸開了鍋,噓聲和哄笑聲下成了一場鋪天蓋地的暴雨。

後來的某一天,milk終於對他承認:自己之所以會在教室裏對程青吉表現得那麼親密,是因為她被那個“戴眼鏡駝著背黑不溜秋賊眉鼠眼的副班長”糾纏得快崩潰了,於是就“拿程青吉你來做做擋箭牌”,反正“我們的關係本來就那麼好你還怕什麼嘛”!

“喂,我找不到畫具是不是因為你……”程青吉跳了起來。

“當然是被我偷偷拿走了!你什麼時候把畫具帶到我家裏來過啊,真是笨死了!”milk揶揄他。

“怪不得啊,我想如果真的丟在了你家,你早晨上學的路上幹嘛不還給我,還非得等到了學校啊!”程青吉咬牙切齒。

“反正現在沒問題啦,那個怪裏怪氣的班長應該也對我死心了。”milk長籲一口氣。

“喂,你是要害我被他恨死啊!拜托,這個家夥一直都很小心眼的,以後肯定要被他報複了……慘了慘了!”他幾乎就快要抓狂。

“喂,難道為了我,你做出這麼一點兒犧牲都不行嗎?”milk突然神情嚴肅地瞪著他。

“我……我沒說不行啊……”看著她的眼睛,他突然覺得自己呼吸急促,心髒狂跳得就快要爆裂開。

“總而言之,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程青吉是鐵杆死黨咯!以後再也不會有那些討厭的家夥來糾纏我咯……”milk嘻嘻一笑。

“恐怕……不會那麼簡單吧……”青吉小聲嘀咕道。

這個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傻得可怕的家夥!

卻總能讓自己無法拒絕的家夥!

撥開半人高的荒草,終於看清了前方的路。

然而一直追隨的那個人影倏忽一晃,又再一次失去了影蹤。抬起頭,眼看天色愈發地暗淡了下來。

“糟了。”程青吉心弦一緊,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陰冷冬日的傍晚時分,雲層壓得很密很低,渡鴉撕扯著喑啞喉嚨,這是寒潮將至的混沌前夕。

繞過這一片荒草叢生的山坡,便終於抵達了學校後山的那一大塊空地。

果然,在那塊冷風淒迷的山坡上,零星站著五六個高中男生。其中有那個來找他幫忙的所謂“朋友”阿冰。而領頭的那個男生,程青吉也認得,是在學校裏素有“北中小霸王”之稱的高三年級學長,淩翼羽。

在寒風中伶仃站立的那一個瘦削背影,即便在暗淡光線中看不真切她的臉,但程青吉知道,那是milk。

現在貿貿然衝上去勝算並不大,程青吉蹲了下來,將身體隱匿在瑟瑟蔓草中,等待著最合適的衝刺時機。

“是你們找我?”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冷,milk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是呀,不然我們還能找誰?”阿冰歪斜著嘴臉說道。

“你們找我……幹什麼?”milk鼓起勇氣問道。

“幹什麼?你說我們找你幹什麼?”阿冰冷笑一聲。

“我……我不知道。”milk低下了頭。

“我說你個挺漂亮的小姑娘,怎麼遇到事情就這麼地拎不清呢?被我們老大泡一把,不知道是多少女生夢寐以求的事情,怎麼就你還不樂意呢?”阿冰一步一步走向她。

“感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milk直往後退。

“你情我願?哈哈,好,所以我們今天就約你出來談談條件。看看到底要花多少錢,才能把你這個小妞給搞定。”阿冰得意洋洋地說道。

“我不要錢。”milk拚命搖著頭。

“別裝了,趕緊開個價吧!我告訴你,別把我們老大給惹急了!”阿冰麵露凶相。

“我,我有男朋友了。”milk脫口而出。

“哦?是誰?”一直沒說話的淩翼羽突然開了口,“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我這個人還是有原則的,別人的女人……我不碰。”

“程……程青吉……”milkK猶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嗡”地一聲,藏身於草叢中的程青吉,隻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他狠狠捏住自己的拳頭,拚命按捺自己就快爆發的情緒,把身體弓成一隻蓄勢待發的狂獅。

“啊哈哈哈哈哈……”淩翼羽的囂張笑聲響徹山野,猶如陰風中的癲狂魔王。

“是……是真的。”

“我告訴你,我問過程青吉了,這小子說,自己壓根兒不喜歡你,根本就沒和你談戀愛。你還想騙我們?”阿冰冷笑著說道。

“你……你別過來!”milk的聲線中透露出近乎絕望的恐懼。

“不相信我的話?那我問你,你怎麼會來這裏?”阿冰停住了腳步。

“因為我……我收到一張字條,叫我今天下午放學後一個人來學校後山。”milk回憶道。

“字條?那你知道是誰寫給你的嗎?”

milk搖了搖頭。

“你以為是程青吉這小子寫給你的吧?所以你才會毫不懷疑,也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就一個人來赴約了,是吧?”阿冰冷冷地說道,“因為……你是在自己房間裏發現這張紙條的,你以為是程青吉從對麵拋過來的,除了他,沒有任何人能做到!”

milk臉色煞白,哆嗦著嘴唇,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是不是看到我們的時候你還在想,為什麼是我們站在這裏?為什麼程青吉這小子沒有來?我告訴你,他是不會來的,因為……這張紙條,是我們老大讓我交給程青吉,再讓程青吉交給你的!”阿冰就像一個殘忍的劊子手。

“不……不可能……”milk已經淚流滿麵。

“現在你該知道,在程青吉的心中,你算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了吧?我告訴你哦,你還不如一件運動服重要!程青吉這小子,為了一件運動服就把你給賣了啊……”阿冰麵露獰笑,“怎麼樣?還要不要再繼續裝清高裝清純裝無辜?還要不要再繼續裝下去?還是,重新考慮看看?我們老大,人真的很好很溫柔哦,他不會計較你以前的那些事兒,他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五個男生將milk團團圍住,她已經無路可逃。

淩翼羽麵色陰冷,一步一步逼近milk。

“你們這幫混蛋!”

荒野中突然躥出一道淩厲身影,猛地撲向了那個包圍圈,猝不及防地扳倒其中一個男生,隨即響起了鈍鈍的撞擊聲和痛苦的悶叫聲。

“是程青吉!他跟蹤到這裏來了!”阿冰驚聲尖叫。

“打!”淩翼羽的聲音凶狠冰冷,“給我往死裏揍他!”

忽然之間,走石飛沙,地暗天昏。

我們總是在等待著最好的相愛的時間。

是春風拂麵,還是雪花漫天?

是一見鍾情,還是共度流年?

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齊心協力,還是人品樣貌金錢的萬般周全?

後來的我才知道,那最好最完美的相愛的時間,便是——

身不由已淪陷墜入的那個瞬間。

——啪嗒,啪嗒。

冰涼的觸覺讓他慢慢睜開雙眼。

近在咫尺的,是她心急如焚的那一張臉。

看見他終於醒了過來,她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又一滴淚水打在了他的臉上。

“對……對不起……”程青吉剛剛咧開嘴,又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襲上了臉頰。

“別,別說話了,你的臉被他們打破了一大塊,一動就流血。”milk心疼地說道。

“他們……走了?”試著轉過頭來,夜幕降臨的山坡上唯剩獵獵冷風和離離野草,還有他們這一對形容狼狽的人兒。

“嗯……”她咬著嘴唇點點頭。

“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青吉緊張地盯著她看。

“沒,沒有,他們說看來你對我的感情是真的……所以,所以他們以後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了。”milk說道。

“那就好。”他竟然咧開嘴笑了起來,臉頰上混雜著鮮血的紅和塵土的黑,看上去倒有幾分壯烈的美感。

milk猶疑了一下,接著問道:“對了……那張紙條,真的是你扔到我房間裏來的?”

“……”程青吉無言以對。

“那你為什麼又要跟著我來,又要出現在這裏呢?你不用管我好了呀!”眼淚再度放肆漫溢。

“因為,我……我一直在糾結矛盾……後來總算得出了個結論,那就是……你,你還是要比那套運動服……要重要……要重要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看著她的眼睛,程青吉慢慢慢慢地說道。

“傻瓜!”她緊緊抱住他,嚎啕大哭。

“喂,你抱太緊了……”

“你流了好多血,我們趕緊回家吧。”

她扶著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然而才剛剛向前邁了一步,一陣鑽心的疼痛猛然襲上了他的心髒。

他的眼前一黑,雙腿一軟,身體像被抽離了魂魄一般癱倒下去。

·1·

他被人跟蹤了。

不,準確的說,他不是被一個人跟蹤,而是被——

很多人,很多雙眼睛跟蹤了。

無論是在喧囂擁擠的學生食堂,還是在人丁寥落的人行道上,無論是在人頭攢動的美術教室,還是在微塵飛揚的圖書館裏,他總是覺得——

有人在看著他。

不止於此。

除了一雙雙如影隨形的眼睛,還有一聲聲窸窸窣窣的議論,尾隨縈繞,揮之不去。

然而猛地回過頭,卻發現身後散射的那麼多道目光,都各有各的去處,沒有一雙是投射在自己身上,而身後那麼多紛雜的聲音,也都各有各的指向,沒有一句是和他有關。

怎麼了?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怎麼會變得如此敏感小心,神經兮兮?

自從他,做了那件事以後。

推開美術教室的門,已經有兩三個學生等在了那裏。看見他走進來,教室裏原本嘰嘰喳喳的閑扯聲猝然而止。

他對大家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果然,自己的疑慮並非空穴來風,一定是有人做了些什麼。

他的目光環視一圈,並沒有看到可樂。他本想假裝隨意地問起為什麼可樂今天會沒有來。然而缺席的學生並不止他一個,臨近期末考試的興趣小組活動總是人氣寥落。如果特地問起其中某一個學生,無論怎樣都會顯得太過於刻意了。

他微微歎了口氣,將石膏模型放在教室中央的方桌上,然後懶洋洋地說了一句:“別看了,畫吧。”

一個轉身,他又向教室門口走去。

“啊……”推開門的時候,他被嚇得叫出聲來。

就在教室門口,他差點兒迎麵撞上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應該原本是正打算進入美術教室。然而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個人,卻並沒有半點印象。那麼,剛剛的她,難道是站在教室門口,貼著門上的玻璃窗,在偷偷地朝房間裏麵打探?

他的心髒一凜,所有的疑惑與猜測果然都找到了落腳點。

“你找我,有事嗎?”他的語氣十分之肯定。

“程老師,你認識我?”女生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不認識,不過我……差不多應該知道你是誰。”

他又抬起眼來看了看她,果然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幹癟乏味的身材,瘦削平淡的麵孔,灰不溜秋的裝扮,那是一個隨便丟在人海裏便再也找不到影蹤的,最最平凡無奇的高中女生。不,除了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目光淩厲地瞪著自己,如同瞪著一個狹路相逢的死敵。

“哦?”女生咧開嘴笑了笑,聲調中竟然有些許輕蔑的意味,“程老師知道我是誰?怎麼會知道的?”

“嗬嗬,”他不甘示弱地直視回去,“我是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應該是我的學生,這個總沒錯吧?”

“那封信,是你寫的吧?”女生臉色一變,單刀直入。

“信?什麼信?”他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別裝蒜了,我給米可樂寫了一封信,後來收到了他的回信。”女生步步緊逼,“我叫杜詩旻,程老師,你應該有印象吧?”

他的目光旁落,並不打算承認:“你給誰寫信,誰給你回信,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哦,是嗎?”杜詩旻冷笑了一聲,“準確地說,那封信並不是他給我回的,那根本不是他的筆跡,而是有一個卑鄙的家夥,冒名頂替他回了信。”

“請你注意一下你的措辭,我是你的老師。”他開始覺得這個學生很難纏,自己或許惹上了不小的麻煩。

“如果那封信不是你寫的,那我罵誰卑鄙又和你有什麼關係呢?”她竊笑道。

“我再說一遍,我根本不知道什麼信的事,更不可能是我寫的。那是你和米可樂之間的事情,不要扯上我。”他轉身想要回到教室。

“哦?程老師,那麼,要不要……找當事人來當麵對質?”身後的女生冷冷說道。

他縮回了伸向教室門的右手。

“我已經問過米可樂了,他說他把那封信交給你了。我也給他看了我收到的那封回信,他說……這確實是你的字跡。”

他咬住了嘴唇,握緊了拳頭,卻仍然沒有回過頭。

“程老師,你這麼做,是何苦呢?”杜詩旻肆無忌憚地譏諷道,“作為一個老師,做出這麼幼稚的事情,說出去難道不怕被人恥笑嗎?”

“我……我是為了你們好。”他回過頭,蒼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

“哦?我看並沒有這麼簡單吧?”杜詩旻搖了搖頭,“你費那麼大勁做這種事,總會有自己的目的吧?”

“目的?我能有什麼目的?我隻不過代米可樂在信中委婉地拒絕了你。因為我答應他,要幫他好好處理這件事,不能張揚出去,也不能傷害到你。”他有些憤怒了,“杜詩旻同學,請你搞清楚,米可樂……他不喜歡你!”

“哦?”杜詩旻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是他不喜歡我,還是……你喜歡他?”

如同謎語一般的短句,讓他的心髒劇烈地顫動了一下。恍惚有道屏障在他的胸腔中破裂粉碎,讓他終於看見了,他一直不願去麵對的真相。

“我……”他哆嗦著嘴唇,“你在胡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我和其他同學還都有這種感覺呢,”杜詩旻掩嘴輕笑道,“都覺得你這個程老師,還真是像鄰家大哥哥一般可愛呢!不光要幫自己的學生操心學業,輔導繪畫,還要陪他一起打球,一起玩耍,甚至連戀愛方麵遇到的問題,全都要親力親為,親自上陣呢……”

“你……你什麼意思?”他的眼神中隱約閃過一絲驚恐。

“沒什麼意思啊,我們都覺得,米可樂的命真的很好呢,能碰到這麼好的一個老師。其他男生怎麼沒遇到呢?我們怎麼也沒遇到呢?我們的命……真的好苦哦……”杜詩旻的語氣愈發地誇張,有著一股歇斯底裏的瘋狂。

“夠了!你說夠了沒有?”他終於出離憤怒。

眼前站著的牙尖嘴利的女生,哪裏會是他乖巧單純的學生,分明就是一個……殺氣衝天的女妖!

然而,從她口中說出的話,有幾分是歪曲杜撰,又有幾分是刺中要害呢?

“嗬嗬,夠了,當然夠了,米可樂,你也都聽清楚了吧?”杜詩旻轉過頭,對著牆角轉彎處說道,“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吧?”

“米可樂?他……”他愣住。

然後,他看見——從走廊拐角的那邊,竟然緩緩走出了一個男生。

“程老師,真的……真的是你?”可樂瞪著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可樂,我……”他訥訥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大滴眼淚汩汩溢出,拍打在低處的塵埃裏。

“我……我隻是幫你拒絕了她,我其他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他低下了頭,知道自己的辯解軟弱無力,“我事先沒跟你打招呼,真對不起……”

“怎麼樣?我們說的沒錯吧?你的這位程老師真是對你關愛有加,連拒絕信都親自替你寫了呢。”杜詩旻繼續在一旁煽風點火。

“夠了!”可樂抬起頭,狠狠地盯了杜詩旻一眼,“就算程老師不寫那封信,我也一定會拒絕你的!”

“米可樂!你……”杜詩旻氣急敗壞地一跺腳,眼睛也跟著紅了起來。此時的她再不是適才的驕矜女王,而淪落成一無是處的敗犬。

“可樂……”

他向前走一步,想要像以前那樣,親昵又隨意地拍拍他的腦袋,然而可樂把頭一偏,輕輕地讓了開來。

然後,他低垂著眼瞼,輕聲說道:“程老師,我回教室上自習了。”

一轉身,他便走進了北方風沙四起的冬日斜陽裏。

他倚住身後的牆,目送他離開,卻連一聲低歎的力氣都已喪失殆盡。

已經有多久,沒有和可樂說過話了?

有時候經過籃球場,看見可樂和一群男生在打球,他便停下來看幾眼。然而就像是自己穿上了隱形衣,可樂的眼神從來不會瞟到他。有時候以為他就要看見自己,他便抬起手對他打招呼。可是,那道目光卻穿透他的身體,輕飄飄地投向更遠的地方去,隻剩下自己的右臂,孤零零地張揚在風裏。

還有幾次,他托美術班的同學給可樂帶信兒,讓他不要缺席周三周五的興趣活動課,然而課堂上卻始終不見他的身影。他又去找可樂的班主任,周老師回複他說:“米可樂啊,這孩子說最近功課太緊,讓我跟你請一陣子假,我一直忘記對你說了。”

而那位置偏僻的美術辦公室裏,再也看不見那個男生的身影。有時候他會特地挑一些原來他不在的時間去辦公室看看,以為能看到他伏案寫作業,或是聚精會神在畫畫。隻是期待總是落空。而自己配給他的那把鑰匙,怕是他連一次都沒有用過吧?

倒是杜詩旻,自己在路上,在車棚,在食堂,都碰到過幾次。經過上一次的交鋒,女生可能自己也覺得,那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於是,她隻是有些尷尬地瞥瞥他,然後低下頭快速經過他的身邊。

而那些縈繞在部分學生中的紛擾流言,也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同時“劇情完全沒有朝灑狗血的方向繼續發展”,而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

如同冬日裏揚起的一場細小塵埃,紛飛離散,片刻落定。

最後,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隻是他偶爾會問自己。

怎麼了?

平息了?

結束了?

難道就這樣平行交錯,各不相幹了?

你終於隻留給我一張擦身而過沒有表情的側臉。

就連一聲“再見”,你都忘了對我說。

·2·

“爸,你這是幹嘛啊?”

“哐當”一聲響,間隔堂屋和閣樓的那道木板門被人重重地關上,隨即響起“咯啦咯啦”的聲音,那是鐵鏈和鎖的碰撞聲。程青吉用力扳了扳,木板紋絲不動,將下樓的樓梯通道徹底封鎖。

“我還要問你小子想幹嘛呢!”悶悶的聲音從木板下方傳過來,“也不知道你腦子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不讓你跑步,你就去跟人打架,不弄得渾身是傷你就不甘心是吧?這下好了,把心髒病給弄複發了!連醫生都說,你必須臥床休養一個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爸,我身體好得很呢!你把門給我開了,我要去學校!”程青吉急了,聲音裏都帶著哭腔。

“你就給我乖乖呆在房間裏躺著吧!牆角邊有尿壺,三餐我會定時送上來,你沒事就睡覺看書畫畫好了,正好把心也給我收一收!”聽著那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爸!”程青吉一拳捶在了木板上。

剛入夜的天空月朗星稀,今晚難得沒有冷風過境,不知名的冬蟲兒“吱呀吱呀”叫個不停,撩撥著少年不能成眠的孤寂。